見上一面。
我就是這樣認識大姐的。
在版納,她是風雲人物,人們稱她為湄公河上的女船王。
兄長和我說了她的很多故事,或許她是東南亞諸國政要的座上客?或許她是湄公河上與黑老大迂迴交鋒的獨行俠?道聽途說、無邊想象將大姐塑造成了一個闖蕩金三角的傳奇人物。
我們的採風組在傣寨紮營。大姐從版納連夜開車過來。我的同行者們都睡了。我和大姐在傣寨的月光下見面。和想象中一樣的是,她高大,雷厲風行,笑聲爽朗,眉宇間透露出軍人般的英氣;和想象中不一樣的是,她來找我,為的是她的孩子。
大姐的孩子要考學,想考我的母校,她希望我能給他輔導專業課。
大姐急切的語氣,焦慮的神情,和對藝術院校的懷疑不定,讓我瞬間回到當年。
當年,我也一樣,完全和藝術不沾邊。我的家庭背景,除了核工業的科研人員,就是醫院的醫生,沒有人搞藝術,也不認識搞藝術的人。而我,卻要鐵了心去學電影了。
大姐家,有軍人,有生意人,唯獨無人涉獵影視。而她的兒子,卻要學電影了。
大姐的忐忑讓我想起媽媽。媽媽最早是支援我考藝術院校的。她最初支援,是因為誤以為藝術院校是冷門,她對我的能力模糊不清,將信將疑,覺著冷門也許會有出路。
大姐的孩子和我不一樣,他學習好,門門功課皆拔尖,如果考一般的文科大學,把握很大,但若考從來不瞭解、無準備的藝術類學院,大姐覺得風險很大。
的確,考試就要承擔風險,一種是考得好,一種一定是考砸了。選擇一個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去承擔風險,風險自然更大。
我就是很好的例子。考了三年的藝術類學校,種種原因,促使我再三落馬。
當最後一年我決定放棄已被錄取的省內大專,繼續北上時,和媽媽之間的冷戰爆發了。她不再做我的後盾,逢人便哭訴我的際遇;在我的小屋外隔著房門訓斥我,能長達三個小時。
我貼了毛主席在長征時自勉的一句話在牆頭:在命運舛途的痛擊下頭破血流,也決不回頭!以此向她宣戰。因為我的堅持,和母親的反對,將近半年我們形同陌路。
我們不說話。愛被隱藏,恨被放大。我所有的信念集中成一個: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她!
現在大姐來問我,是該支援兒子,還是勸說他放棄?我彷彿看見了當年的母親和我,母親也曾到處問人,希望憑藉他人的判斷來增強自己的信心。我現在就是這個他人。為了不讓那個孩子像我當年一樣腹背受敵,我熱切地說,請相信他吧!給他嘗試的機會!
我離開雲南的時候,大姐趕到了昆明,她氣喘吁吁地帶來了十個茶餅。我拒絕,她卻殷切地看著我說,大姐只給你兩個,並不多,其他的還要勞煩你送給你的兄長,他會幫我轉給其他的朋友。山長水遠,只有這個茶,能轉達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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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納·茶山·慈母心(2)
我不能再推辭,因為這是一顆母親的心,她為了她的孩子,可以千里迢迢地來託付。我和大姐談笑風生,但告別後,我卻怎麼也抑制不住眼淚奔湧。
在我考學時,媽媽給我準備了小米、紅棗和醋。我不要,說我不認識任何人,送不出去。媽媽說,誰對你好,你就送誰;誰關心你,你就給誰留著。
冬天來臨,考學在即。大姐帶著兒子北上,為了方便輔導,她訂了離我們家最近的一個酒店的房間。酒店不便宜,對大姐的財力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我由此看到了她為兒子做的一切。每次我輔導講課的時候,大姐為了不影響我們,都說自己有事情要辦。那時候快要過年了,街上的人不多,很多遊子都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