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或者12頭,或者15頭,或者20頭,整個廣場上血跡斑斑,貴夫人們笑著,輕聲喊叫著,不停地鼓掌,窗臺成了一束束鮮花,公牛一頭接一頭地死去,由6匹馬拉著的矮輪車拖走;只有王室成員或者高爵位人物才能乘6套馬車,如果這不證明公牛具有王室地位或者本身尊嚴,卻能表明它們有多麼重,還是讓那6匹馬來說吧,請看,一匹匹馬高大英俊,鞍具耀眼,淡紅色的繡花天鵝絨馬衣上垂著份銀流蘇,護頭也是這種顏色;那頭插著標槍、被矛刺得遍體傷口的公牛被拉出場外,腸子拖在地上;心醉神迷的男人們撫摸著令人心醉神迷的女人,女人們則毫不掩飾地讓他們撫摸,連布里蒙達也不例外;怎能不這樣呢,她緊緊摟著巴爾塔薩爾,公牛身體兩側刺開的口子裡泉水般噴出的血湧到她的頭上,流出的是活生生的死神,使她頭暈眼花,但一個場面定了格,撲滅了人們眼中的狂熱,原來是一頭鬥牛耷拉了腦袋,張著嘴,粗粗的舌頭伸到外面,它不能大口大口地吃原野上的草了,或許只能到公牛們另一個世界那虛無縹緲的草原上吃草,當然我們不會知道那是地獄還是天堂。
如果有公理在那裡,必定是天堂,因為受過這些痛苦之後不可能下地獄;火衣的痛苦,即一件厚厚的斗篷,分為幾層,每層裡都塞滿各類鞭炮,斗篷的兩個角上有火捻,點著之後火衣開始燃燒,鞭炮爆炸,整個場地火光閃閃,響成一片,如同烤活牛一般,公牛瘋狂地奔跑,蹦跳,嚎叫,唐·若奧五世和他的臣民們為這悲慘的死亡歡呼,而公牛無法自衛,不能在拚殺中死亡。空氣中瀰漫著焦肉的氣味,這種氣味對這些人的鼻子毫無刺激,他們已經習慣於火刑儀式上的焦糊氣味,而到最後公牛還要成為盤中餐,這是對這頭牛最後的利用,猶太人留在這裡的遺產只剩下了這一點。
現在,把幾個彩繪陶人帶進來放在了場地中央,陶人比真人還大,舉著雙臂呈朗誦狀;這是個什麼節目呀,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的人問道;或許是看殺戮看膩了,讓眼睛休息休息,再糟糕也不過是變成一堆碎瓦片,然後還要掃乾淨,那這場活動就虎頭蛇尾了,隨便吧,那些弄不明白的人說;而性情粗暴的人則說,再來一場火衣吧,讓我們和國王再笑一笑,我們一起笑的機會不多;這時候牛欄裡衝出兩頭公牛,昏頭昏腦地看到場上空無一人,只有那幾個舉著雙臂、沒有腿、腆著大肚子、渾身花花綠綠的矮胖子;我們受了那麼多汙辱,就向這兩個傢伙報仇雪恨吧;兩頭公牛猛衝過去,一聲悶響,把矮胖子頂個粉碎,從裡面躥出幾十只嚇破了膽的兔子像箭一樣朝四面八方跑去,鬥牛士和跳到場內的人們手持棍棒追打,一隻眼睛盯著逃跑的,另一隻望著死的,場上觀眾高聲大笑,不能自制,突然歡呼聲變了調,因為另外兩個泥人被撞成了碎片,突然幾群鴿子拍著翅膀飛出來,它們因為猛然看到陽光而暈頭轉向,不知道該往哪邊飛,甚至飛不起來,撞到木製看臺的高處,落到急切地等待著的人手裡,他們倒也不是因為烤鴿子肉味道好而興奮,而是看到了鴿子脖子上掛著的紙條上寫的詩句,例如,我曾在萬惡的牢籠,而今得以逃生,要是落入某人之手,是我今生有幸;我的羽毛把我送到這裡,相當驚心動魄,誰飛得越高,就摔得越狠;現在我放了心,如果必須死去,那是上帝的意志,但願殺死我的是個正經人;我東奔西奔,躲避因為殺死我而死亡的人,既然公牛在這裡奔跑,鴿子也想狂奔。但是,並不是所有鴿子都落入人們手中,有一些開始在空中轉著圈飛,逃過了人們的手和呼喊聲的颶風,拍動翅膀往上飛,再往上飛,在高處看清了陽光,飛離場地上空,在屋頂上翱翔,像金鳥一樣快活。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有亮,巴爾塔薩爾和布里蒙達便離開了里斯本前往馬芙拉,沒有什麼行李,只帶了一包衣服,旅行背袋裡裝上了點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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