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菱燒得不厲害,羅暮雪這些年經得多了,也略通醫理,雖然心疼她,但並不慌亂,只是下床給她穿好衣裳,其間陸蕪菱睜開眼睛一兩次,卻空蕩蕩的,彷彿不認識他一般,竟是不曾清醒。
她下處的傷倒是昨晚他都替她料理了。
羅暮雪將家中常備的柴桂附子丸先取來喂她,又出門叫人端冷的井水來準備給她敷額頭。
一推門,便看到繁絲半靠半站在門外廊下,面上帶著淚痕,蒼白憔悴。看到他出來,站直了身子,恭敬立著,眼睛卻不看他一眼。
羅暮雪又好氣又好笑,但想著她也是忠心,便冷淡道:“你家姑娘發熱了,去端盆冷水來伺候,我去叫大夫來。”
繁絲聽到陸蕪菱都被他弄得發燒了,更是面上又白了幾分,咬著牙才控制住沒有出聲罵羅暮雪,畢竟是在人家手下討生活,如今姑娘已經被破了身子,主婢兩人孤苦無依,姑娘還發著燒,惹惱了他卻是沒好處的。
羅暮雪一邊令人去請大夫,一邊讓親兵去御林軍中說一聲,找人先幫他替一替,他少時便到。
大夫來得極快,隔簾給把了脈,說是無妨,只是傷了心火,開了藥便去了。
羅暮雪走前又進來看她,繁絲正守在床前,一次次用帕子溼了冰冷的井水給陸蕪菱敷著額頭,陸蕪菱還是昏睡著。
羅暮雪走到床前,摸了摸陸蕪菱的額頭和脖子,覺得熱度少退,放下心來,又叮囑繁絲小心照顧。
繁絲低著頭小聲答應,面上一絲笑容也沒有,顯是惱得很了。
羅暮雪想著不放心,讓端木嬤嬤放下手中活兒過來,一刻不錯眼盯著陸蕪菱。端木嬤嬤明白他的意思,又叫了五月來幫忙。
羅暮雪這才快馬趕去御林軍中。
陸蕪菱迷迷糊糊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她好像做了許多夢,夢到自己輾轉了無數身世,夢到自己曾在江上泛舟,在江楓漁火中聽到動人心魄的琴聲,漁火映在黑沉沉的水波上,粼粼閃爍;夢到自己曾經夜宿客棧,旁邊屋子有少年俠士夜來挑燈看劍,影子映在窗戶格上,堅毅而沉默;夢到自己無所歸依,有一隻堅穩的手抓住自己,允諾要珍惜愛護她,可是卻在她以為從此可以安全無憂時一劍刺入她體內……
夢混亂而無序,卻又真實可怕,她出了一身冷汗,驀然驚醒,覺得渾身痠痛,嗓子裡有著難耐的腥甜,□好像還殘留著劍傷的疼痛抽搐,夢裡那男子最後還用繾綣溫存的目光看著她,冰涼的手放在她額頭……那冰涼的觸感還殘留著……是冷水帕子?
夢中男子面目模糊,但是一雙眼睛……分明是羅暮雪的模樣、
陸蕪菱沉默著,慢慢回憶起昨晚羅暮雪對她做了什麼,身體還在自發回味著昨晚的劇痛和夢中的劇痛,慢慢混作一起,讓她更加沉默。
繁絲看到姑娘醒過來便不言不語,眼睛直視帳頂,更是哭出聲來:“我苦命的姑娘,我們女人怎麼就這麼命苦?……”
端木嬤嬤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不悅道:“繁絲姑娘這話說得沒道理,菱姑娘得了大人寵幸有什麼不好?女人活著就是找個可靠的男人依靠,才有福分……大人年輕有為,有才有貌,又喜愛姑娘,有甚不好的?非要擰著來?繁絲姑娘該恭喜菱姑娘才是!”她暗中朝繁絲使眼色,不讓她再說那些喪氣話。
繁絲人本來就不笨,立刻便領悟到端木嬤嬤是怕她家姑娘想不開,便嚥下了眼淚和一肚子酸楚。
只是她覺得端木嬤嬤說這些話其實無用,嬤嬤畢竟沒讀過書,哪懂得“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馳”?姑娘這般人物,豈肯做這樣以色事人的女人?
她雖然滿腹擔憂抑鬱,卻強作笑臉,給陸蕪菱端藥,敷帕子,喂燕窩粥。
陸蕪菱雖然任憑擺佈,卻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