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沒開窗,空氣也不流通。
震驚之餘,咪咪沒逗留多久就走了。
她離去之後,和平發脾氣,把桌上所有東西都掃到地下,然後累極而睡。
是輕輕的音樂把他喚醒,不,是那股熟悉的香氣。
十成是他的幻覺,不過和平心平氣和起來。
這樣不懂得忍耐,算是什麼好漢呢?
他起來,發覺音樂是真的,並非幻覺。
誰開了收音機?鐘點女工來過,已離去,不會是她,那麼是誰?真是他自己忘了關。
他伸手去摸茶杯,猛地想起,杯碟已被他摔破,唉,自作自受。現在還要怕碎片刺破腳底。
他扒到地上去揀拾,地下一塵不染,咦,怎麼一回事?再摸桌上,發覺杯碟全在,且已有人替他泡好一杯香茗。
和平陷入沉思中,這一定是天使。
恐怕眼睛再也不能痊癒,故上帝派來天使幫他。
他長嘆一聲。
公司最長的病假是半年,和平悲觀起來,之後怎麼辦?
英雄只怕病來磨。
那一日,如平常任何一日,自無線電報告中,和平知道天又黑了。
過兩天,是拆紗布的大日子。
和平緊張得不得了。
無端端手會顫抖,額角冒汗。
他並沒有自醫生處得到任何保證。
這是藍和平第一次瞭解到什麼叫聽天由命。
不過,和平沒有任何抱怨,那日,他做了他該做的事,即使該日重來,他也會奮不顧身去救那個困在車廂中的女子。
差不多是深夜,咪咪來了。
和平對她很冷淡,他說:「你放心,我這裡有天使幫忙。」
咪咪嚇一跳,呵和平精神壓抑過度,有點不正常了。
「你不相信天使?」
「和平,你多多休息,眼睛就快好。」
咪咪告辭走的時候有點像逃亡。
和平也不怪她。
誰,誰替他開了窗,他嗅到下雨的清新味。
他伏到窗臺上,手握熱茶,聽街道上的市聲。
心境彷彿又有點進步。
第二天起床,桌子上又是一壺新鮮的茶。
和平微笑,疑幻疑真。
他揚聲:「你在屋內吧,怎麼進來的?浴室肥皂用光了,是你替我買來新的吧,還有,女傭人不知道我愛吃蓬萊米,你是怎麼曉得的?你是不是天使?」
照舊沒有人回答他。
和平微笑,「有你陪伴真好。」
這是由衷的話。
都不來了,都各有大事待辦,忙得不可開交。
說真了,一個人的知心朋友,其實不過得他自己一人罷了。
自孤苦寂寞中,孕育出幻象,以為有天上的使者一路伴著他,也情有可原吧。
他開了錄音機,本來打算聽的是一段輕音樂,可是傳入耳朵的卻是激奮人心的快樂頌。
和平詫異,這難道也是天使替他作出的安排?
他關了錄音機。
有人按鈴,呵,訪客來了。
和平摸索著去開門,門外站著鄰居方太太。
「藍先生,明日赴醫院拆線嗎?」
「不是拆線,而是拆掉紗布。」
方太太年逾七十,是位可愛的老婦人:「那多好,你可以洗臉了。」
說得也真是,已經一個月沒好好洗臉,和平多想用一塊藥水肥皂,把面孔擦得乾乾淨淨。
「祝你早日重見光明。」
「謝謝你,方太太。」
「我替你帶來一些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