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是瓢潑大雨,洞內用乾草篝火隔出一方小小的溫暖天地,他擁著她,溫柔吻她,覺得她就是世間最甜美的蜜汁,也是他最純淨的美夢。
鍾唯唯猝然睜眼,右手快捷如電,握住重華頭上的龍首金簪,猛地抽出,再將它抵在自己咽喉上:
“陛下不甘心的是什麼?過去那些事嗎?如果臣死了能讓陛下歡喜些,那麼,臣即刻讓您如意。”
髮髻散落,烏黑冰冷的長髮將重華臉蓋住大半,激情帶來的潮紅已在他臉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涼的蒼白。
寧死,也不願意他碰她。
他頹然放開鍾唯唯,坐起身,半垂了眼,不肯再看她一眼:“滾。”
鍾唯唯迅速起身,一手緊緊攥著龍首金簪,一手顫抖著整理袍服,踉踉蹌蹌後退。
退到殿門處,猛地將金簪扔在地上,轉過身狂奔而出。
趙宏圖自大殿外偷偷往裡看去,看到重華披頭散髮,靜默地跪坐在茵席之上,同樣的姿勢保持了許久。
李安仁興沖沖從外趕來,想要入內稟報重華,趙宏圖一把拉住他,低聲道:“陛下心情不好,非傳召不許入內。”
李安仁皺眉:“怎麼了?誰又招惹陛下了?”
“不該管的就別多管。”趙宏圖搖頭,想了想,打發他:“你去看看鐘彤史在做什麼。”
鍾唯唯一路狂奔至值房,添福正在窗下做針線活,見她狼狽入內,嚇了一跳,迎上去道:“彤史您怎麼了?”
鍾唯唯緊緊攥住衣領:“打一盆冷水來。”
聲音沙啞如被砂石磨過。
添福不敢多問,低著頭快速跑出去打水,鍾唯唯靠著牆滑到地上坐倒,將頭埋在膝蓋中間,渾身顫抖地低聲哭泣起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四年前,她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又怎會明知這皇宮是龍潭虎穴,還要勇往直闖?
分明是他們欺她,訛她,逼迫她,最後卻變成了她貪慕虛榮,薄情寡義。
添福打來冷水,小心翼翼地喊她:“彤史,水來了。”
第36章 茶香(1)
鍾唯唯狠狠擦去眼淚,走到水盆邊認真地擦洗著自己的臉頰、嘴唇、耳垂、脖頸,冰冷的帕子擦過被咬傷的鎖骨,痛得她吸了一口涼氣。
她狠狠將帕子砸進水盆中,走到鏡前,一下一下地把自己的頭髮梳理整齊,再換了乾淨整潔的衣服,翻出她珍藏的那些茶葉罐子,一樣一樣地開啟了細看把玩。
來自全國各地的茶葉品種不同,香味淺濃不一,色澤形狀各不相同,宛若一個個性情各異的生命,鮮活可愛,讓她躁動憤怒的心漸漸平息下來。
她找出銀絲炭、小火爐、山泉水、茶具,生火洗手,燒水烹茶。
添福要來幫忙,被她拒絕了,這整個皇宮,能讓她找到平靜和保持自我的也就只有茶之道而已。
父親曾說她極有天賦,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名動天下的大司茶。
這麼多年過去,雖顛沛流離,九死一生,她也從未放棄過修習茶之道不是為了成為大司茶,為的只是家族的傳承。
在蒼山,義父最愛的是她這手製茶、烹茶的本領;與重華初識,能得他高看一眼,也是因為它。
入了宮,得到永帝喜愛寵信,也還是因為它。她因它家破人亡,也因它絕處逢生。
李安仁站在遠處偷看,見鍾唯唯神色平靜地跪坐在茵席上,雙手如蘭花綻放,持著竹筷耐心攪拌茶湯。
氤氳的水汽裡,她眉目安寧,姿容靜美,宛若一副意境悠遠的水墨畫。
這是李安仁從未見過的鐘唯唯,他以為她是厚臉皮不知恥的,他以為她是張牙舞爪無所顧忌的,也以為她靈動灑脫奸詐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