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松樹攔腰劫住,還是撿回一條命來。那麼另外一個人呢?他在哪?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恐怕也要送掉半條命。
不遠的松樹上積雪被壓塌了大半,簌簌滾著,枝頭掛著一條撕裂的白布,上面隱血斑斑,在風裡無力地飄蕩。她清楚記得,在掉下懸崖的瞬間,他們兩人同時被那棵松樹掛住,她還未反應過來,謝混就已經掏出匕刃,割裂了衣裾。
看到那片飄蕩的白布,君羽只覺胸口一堵,心突然就不跳了。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死了。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像現在這麼害怕。她在心底不停安慰自己,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老天在開玩笑。
他不能死,他怎麼能死?她還有那麼多話,沒來得及給他說,這半年來的每日每夜,都過的異常艱難,好不容易熬到出宮,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句話,這個人怎麼就死了?
喀嘣,松樹經不住重量,終於折斷了。君羽徑自向下跌落,重重栽到雪窩裡。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每一步都耗盡全身的力氣。
謝混,謝混,謝混!
她腦中空白如也,全部填滿了這個名字。只有這兩個字,才有力量支撐她走下去。一個人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該去哪。終於走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鼻腔裡痠痛難忍,直辣的人都能掉出淚來。
失魂落魄地坐了會兒,臉上突然有點溫熱,伸手摸去,才知道自己哭了很久。她慌亂擦淨,手臂無意間一滑,忽然觸到一團軟軟的衣物。那個人被掩埋著,只凸出成形的雪包,不仔細看真分辨不出來。
君羽咬牙用力一扳,將他掀翻過來。撥開臉上的亂髮,連眉毛都結滿了冰。她喜急而泣,溫熱的淚滑出眼眶,砸到他蒼白的唇上。男子蹙起眉,一連串白氣從鼻口溢位。原來還有呼吸。
“謝混!你怎麼樣?”君羽撥開厚厚的雪,將他費力地推起來。
“咳咳……”謝混醒過來,立刻開始劇烈地咳嗽。他滿身是傷,衣裳被刮的到處是口子,破的已經襤褸不堪。衣上血跡斑駁,只能從沒汙髒的地方勉強認出料子原有的白色。
他勉強點了點頭,也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已經沒力氣說話。
“你先別說話,再堅持一下。”君羽環顧四周,發現附近有一個山洞,於是扶起他朝那邊挪去。謝混雖不算魁梧,到底身量頗高,還是有些分量,剛走兩步,她便被壓的喘息都困難。
剛拖到洞口,君羽就已經大汗淋漓,累的差點虛脫。洞裡陰潮,光線又十分昏暗,她揀了一塊相對乾燥的石板,將貂氅脫下來,平鋪到上邊。然後扶謝混坐下,讓他靠著石鐘乳,稍微休息片刻。
君羽安頓好後,站起來說:“你在這等一下,我去看附近有沒有火石。”
她剛轉過身,就被一隻虛弱的手拉住,謝混皺著眉頭:“咳咳……冰天雪地的,哪來的火石,我隨身帶了一個火摺子,應該能用得上。”
君羽眼光一亮:“那你還不拿出來?”
謝混苦笑道:“我現在全身上下,恐怕也只有這一張嘴還能動,手腳都不聽使喚了。火摺子在這兒,麻煩你來取一下。”
君羽順著他的視線,一直落到他的胯部,臉驀地燒紅了。然而也顧不得許多,一咬牙把手伸進去,在腰間探了探,摸到一團土製的紙卷。這裡似乎來過人,她在角落裡找到一堆枯葉,鑽熱後用力一吹就燃了起來。
溫暖的火光自黑暗中升起,照亮了這處背風的山洞。
她收起火摺子,對身後的人說:“這裡太冷了,你要不要也烤烤火?”
謝混合著眼,靠在石壁上,冰霜化成水,沿著髮梢緩緩滴落。他搖了搖頭:“不行,凍僵的人經火一烤,就徹底廢了。我這雙手還有用,留著彈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