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一直,浮現在她海里的是過去的時光,在竹林靜謐的院裡,那個滿月的夜晚,他挑著眉尖不屑地問:“你不會讓我戴著這個女人的玩意兒上朝吧?讓人看見了,我還顏面何存……”
許多往事在眼前轟然坍塌,像是電光石火,快得讓她無法呼吸。或許生與死,都是天意,是冥冥之中上蒼的安排。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便註定如此。可是她猜到了這個開始,卻猜不到這個結局。
想起幾年前煙雨樓臺上,落幕一掀,他從光影深處走出來。她站在臺下,觸手可及,卻無法接近。後來那麼多生死離合,他雋秀的眉眼,他魅惑的笑容,都像一夜的風雨已經過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謝道韞在背後撫了撫她的發,安慰道:“好孩子,子混已經去了,你也要保重自己。”
“是啊,他已經走了……”君羽輕聲說,“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流了那麼血,他一定很疼吧?”
眾人只覺得一陣窒息,像被這話的鋒芒割傷。裴紹沉痛地低下頭:“是我們沒用,眼看他被人陷害,卻插不上手。人死不能復生,公主請節哀。”
不然又能怎樣呢?即使回到過去,她還是會義無返顧地愛上,經過一番自以為是的抗爭,最後對命運妥協,一步一步慘淡收場。君羽攥緊掌心,感受到他留下的餘溫已經散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心裡疼痛至極。她微微張開嘴,感覺喉嚨裡壓抑的嗚咽已經破碎,淚洶湧而出:“子……子混……”
從那以後,君羽日漸沉寂下來,獨自住在桐竹軒裡,一坐就一天。這屋裡跟他走的那天一樣,依然是寢帳素雅,染了淡薄的龍涎香。那張七絃琴還擺在窗下,如今沒有人彈,再也出不了聲。那支洞簫還懸在牆上,與犀角弓安靜地放在一起,上面落滿了浮塵。輕輕一吹,塵土飛灰煙滅。
君羽拿下來擦一擦,依舊擺回原位,那些東西歸放的整整齊齊,彷彿在等待著某天門一開,主人能突然回來。王練之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有更悉心的照料她。他相信只要時間慢慢過去,不管是身上的,還是心裡的傷痕,都有癒合的那一天。
轉眼秋去冬來,建康又下起了雪。君羽伸出手,接著庭中飄飛的雪絮,一直出神。她想起那年的梅花山,謝混匆匆追到懸崖邊,隔著雪,看著他。冰封的山洞裡,她在篝火前抱住他,就像抱著一塊冰。那時還不知道,有一天他發上的冰霜再不能融化,變成一座孤墳,永遠躺在冰天雪地裡。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刻,只要他能完好無缺的回來。可是啊,可是,她縱然有天大的本事,顯赫的權利,在生死的面前,還是—樣無能為力。
“君羽……”謝道韞擔憂地叫了她一聲,“你該休息了,外邊風大,快把窗子合上。”
“聖旨到——”庭外傳來宦官尖利的嗓音。
謝道韞急忙迎了過去,掀開門簾。姜佗穿著紫蟒皂袍,從外邊走進來,手裡託著一卷黃絹聖旨,濃黑的眉毛沾了些雪屑,看起來行色匆匆,像是有什麼急事。
他走到跟前,展開手裡的聖旨,朗聲讀道:“晉陵公主聽旨,原駙馬謝混憑籍世資,輕佻陷躁,撥弄是非,煽動人心,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念卿年少喪夫,並未參與謀反,降為東鄉君,特賜婚於太醫王練之,三月後完婚,欽此!”
他念完後,發現屋裡全都沉默著,沒有一個人出聲。君羽坐在窗前,只是靜靜地望著飄雪,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姜佗不由提高了聲調,提醒她:“公主,接旨呀!”
“公公不必驚訝,自從那天過後,她便一直是這副模樣。”謝道韞見狀嘆了口氣,轉而問“三月?未免太倉促了吧!”
姜佗搖頭道:“百天喪期已滿,不用再守節了。何況公主又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