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時有人頻頻回頭,或咬著耳朵輕聲說笑,或指指點點。那男子只是盯著手裡的紙鳶,目光閒散專注,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賣紙鳶的少女便又膽大起來,再次偷窺了他一眼,卻見他沒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走了。
馮熙眼尖,一個邁步衝過去,攔住那人的去路,大笑著攀上他的肩:“好哇,你一連失蹤了兩年,連個招呼都不打,害我們好找!”
謝混轉過頭來,仍是溫和樣貌,秀雅且修頎,濃墨般的發因為趕路,不過隨意挽在身後,少了往日浮華的影子。
“子混,真的是你,你不是……”裴紹揉了揉眼睛,這才知道他還活在世上,又驚又喜。蕭楷也趕了過來,愕然問道:“我派人打聽你們的訊息,一直沒有音信,你怎麼會在這裡?”
謝混微微一笑,帶著幾分無奈的語氣說:“我隱姓埋名,存心不想讓人知道,沒想到你們還是找來了。”
原來,他們屢次遷居,從錢塘遷到會稽,從江州到廬陵,每到一個地方都停留數月,卻從來不常住。最近一次搬到離建康最近的青溪,這裡幽遠僻靜,暫時定居了下來。
“這幾年,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我和君羽買了一院宅子,離這裡不遠,就在前邊的綠楊巷。”謝混拂開撲面的柳絮,邊走邊聊。
越往前走,杏花開得越發濃烈,新雪般的顏色沉澱下來,深深淺淺,綿延到春日最盡頭。青溪畔的綠楊巷,拐過彎角,有一條空心砌成的矮牆,天青色的水磨磚,透過鏤空的窗,影影綽綽可以看見院裡的芭蕉。
幽巷小院,門板上的油漆已經剝落了。謝混屈指敲了敲門,就聽見一陣奔跑聲, 有人迫不及待地開啟門:“喂,你怎麼才回來,飯都涼了!”雖是抱怨,卻溢位滿滿的幸福。
開門的女子擄起兩隻袖子,頭上扎著淡青絲帕,一臉被煙熏火燎的狼狽模樣,正是久不露面的君羽。謝混搖搖頭,伸手擦去她鼻尖上的炭灰,平心靜氣道:“早告訴過你,不會做飯就別逞強,弄得這灰頭土臉的,很好看嗎?”
君羽將兩隻油膩的手在圍裙上一抹,小聲嘀咕道:“人家好心給你做油燜大蝦嘛……”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眾人都強憋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瞧她這情形,不知道是油燜蝦還是油燜自己。笑聲引得君羽扭過頭,目光從門外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掃過,驀然想到自己的狼狽樣子,微微紅了臉:“啊,你們都來了?稍等一等,我去換衣裳。”說完,她麻利地解下圍裙,往謝混手裡一塞,朝自己屋裡跑去。
裴紹望著她輕盈的背影,隨即曖昧地一笑道:“公主還是這副風風火火的性子,一點沒變。”
院裡乾淨整潔,高大的棚架上垂落了一大蓬紫藤,花苞豐濃豔麗,猶如流蘇編織的瀑布。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鞋後鈴鐺清脆晃動。僕人在後頭一面追,一面喊:“慢點,慢點!”
眾人不禁一愣,只見紫藤架下鑽出一個調皮的小腦袋,繞著曲折迴廊蹣跚跑著,一不小心撞到柱子上。謝混俯下身,抱起那個雪絨似的的孩子,不自覺彎起唇角:“小瘋子,你又跑到哪去了?再不乖,就罰你跪一天板子。”
那孩子大約一兩歲的樣子,瞪著他的雙目清亮如水,細密的睫毛輕輕顫抖,泛著零星淚光,像是隨時都能委屈地哭出來。旁邊的蕭楷不由微眯起眼,這樣精緻的瓷娃娃,絢麗猶如薔薇,讓他不禁有一剎那失神。
“這是……”
“是我和子混的孩子。”君羽走過來,彈了彈小孩柔嫩的臉蛋,故意兇道:“憶之,還不快下來,你再闖禍小心我揍你喔!”
小孩抽噎地哭起來:“嗚,娘好凶……”謝混放緩了語氣,漫不經心道:“孩子那麼小,罵他有什麼用?”
君羽瞪他一眼:“你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