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並不惹人忌憚嫌惡。
少年那抹陰鷙的神色轉瞬即逝,她一錯眼,蕭偃仍是那張昳麗玉面,但聽他笑說:“碧沼姐姐是來取什麼物件麼?”
碧沼回過神來,道:“夫人外家來了人,是自幼與小娘子交好的表兄姊,久別重逢俱是歡喜,現如今吃醉了酒,要歇在前院。我特來拿些衣裳香膏送去。”
蕭偃退至一旁,眼看碧沼將宋迢迢慣用的玫瑰膏子、玉色繚綾長衫帶走。
這夜他仍是歇在那座玫瑰榻,沒有失控的心悸,他聞著幽幽的辛夷花香,長夜開眼。
月沉日升,翌日又是風和景麗。
到底是吃了太多酒,縱然宋迢迢臨睡前灌了一盞葛花湯,晨起亦覺得頭昏腦漲,她拂開暗紋緞簾,欲要去窗邊醒神。
宋迢迢正倚著憑几吹風,晨暉晃目,她睡眼惺忪,隱約從案上的菱花鏡中窺得一道麗影,回眸見到穿著靛色衫裙的蕭偃,半是驚半是喜,道:“燕娘是何時過來的?”
蕭偃拾起鏡邊的玉篦,道:“昨夜碧沼姐姐來回跑了幾通,為小娘子煮湯、擦身,這會子只怕無甚精神。奴來伺候小娘子梳洗罷。”
宋迢迢奇道:“梳頭娘子是需有些真手藝的,燕娘何時習得了?”
蕭偃笑笑,“小娘子寬厚,奴得了優待,也很該學著顧全主子。若論手藝,確比不得碧沼姐姐。”
宋迢迢自然應下了,她一頭烏髮稠密,蕭偃握在手裡,只覺著像一匹軟緞,泛著柔潤的光澤,幾次從他指間溜出。
蕭偃學東西素來很快,且他不缺耐性,一面慢慢梳攏著,一面不經意提起旁事:“奴聽院裡的婢子們閒話,原是小娘子的兄姊來訪?”
“是了。”宋迢迢心裡偏信他,即刻將全盤托出:“我外祖家有兩位阿舅,大舅憐惜舅母體弱,膝下獨有一子,字玉臺,今歲過了殿試,現下應等著吏部守選。二舅則有二子一女,一位是二表兄逑風一位是小招阿姊,另養了一位同袍的遺孤……”
杜家累世書香門第,家風清正,教養的子女皆是明事理、重情義,故爾宋迢迢同幾位同輩表親俱能交好。
宋迢迢八歲那年陡然喪父,恰逢杜闕與杜菱歌在府上做客,二人憐惜她年幼孤弱,決意留下來與她作伴,一留竟是兩年整。
起初宋迢迢常常蒙著被子流淚,眼皮都哭破了,杜氏強忍著喪夫之痛穩定局勢,鎮日忙碌,無暇顧他。
幸而有兩位兄姊。
杜菱歌似她阿爹尚武好鬥,可宋迢迢在孝期不得沾染此類,她也願意舍下刀劍,時而陪宋迢迢翻花繩,時而陪她一齊坐在屋脊上發愣,防著不知事的小童作亂。
倘若宋迢迢依舊怏怏的,杜闕便給她講各色遊記、變文,講他遊學路上的軼事。到了夜裡,三個人聚在廊廡,席地而眠,杜闕與杜菱歌輪班為宋迢迢打扇驅風。
這樣的三個人,情誼怎能不深厚。
蕭偃將原委探聽清楚,既無隱患,便不再多話。
可他低垂的眼睫,混沌的心緒中,彷彿瀰漫著一種淡淡的、不知名的酸澀。
他替宋迢迢挽了個輕逸的百合髻,選一隻並蒂海棠的羊脂玉簪,斜挑鬢邊,愈發襯出少女的空靈秀致。
宋迢迢對著鏡面左右端量,讚不絕口,爾後歡歡喜喜的同蕭偃說起沈群春入府一事,二人不日即可備書進課。
蕭偃凝睇著少女與他交疊的雙手,並不應答,轉而道:“奴感念趙阿婆昔日的照應,意欲回報,小娘子可否允奴每月出府探望阿婆?”
宋迢迢爽快允諾。
蕭偃揚唇一笑,狐狸眼眼角勾起,冷淡又惑人。
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娘子,他落魄時的藏身地,奪位路的踏腳石,實在不值一提。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