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噙著笑。
他被調來御前將將數月,許多章程都是摸索著來,他抿抿唇,試探著再度開口,女郎朱唇翕動兩下。
她靠坐在臨窗的四方椅中,昂貴的酸枝木、綺羅、異香包繞著她,使她變作精美的、沒有稜角的易碎瓷器,一貫是神采淡淡,隻言片語都少有。
這一次,在這半明半昧的暉光中,她陡然迸發出生機。
她長眉凜然飛揚,近乎怒極,然為著旁的甚麼,仍是剋制的語氣:“出去。”
內使身軀一抖,愣了愣神,待得蕭偃發話,他才怯怯垂首,向後趨行幾步。
湯藥被蕭偃接手,順勢擱在案几上。
深褐的液麵隨著他的動作泛起漣漪,倒映在其間的殘陽、折枝一併在動盪。
宋迢迢的目光從湯藥轉到他面上,目眥泛紅,“留著這藥作甚?莫不是當真以為我會吃?”
蕭偃捏著碗沿的手收緊幾分,旋即鬆開,“不吃就不吃,作甚動怒,這方子說到底是調養身子的,於婦人大有裨益……”
“我要這裨益有何用?”她眉頭死鎖,態度不受控的尖銳,“有何用!”
不知思及何處,她哂笑一聲,就要去奪藥碗,“腌臢玩意兒,還是倒乾淨為妙。”
她的手甫一伸出,就聽見蕭偃問話,他難得不是帶笑的神采,眼睫低斂,“為何這樣介懷?是為著許二郎麼?”
“為著被平遙縣主囚在掌中的許二郎,同我孕育子嗣一事就變得這般不堪麼?”
宋迢迢愣怔,這是蕭偃頭一回直面向她提及許琅城。
蕭偃其人的劣根性,從種種細微之處就可見一斑。
他無法容忍她的目光長久停留在一隻鳥、一朵花之上;他厭惡她的口中提到他人,談論他人,乃至於念及他人;就連她與宮娥耍葉子牌,對她們露出的笑,同樣會讓他感到不虞。
大抵是宋迢迢久不答話,他意識到適才的失言之處,很快揭過。
“尚且溫著,還是儘快吃下罷,補氣血的八珍湯斷了有一陣,戚翁說你心脾不和,是以常常神疲乏力,不得安枕;這裡頭額外加的茯苓、菟絲子……”
一段話尚未盡,宋迢迢突地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室內驀地靜翳,一片死寂中,宋迢迢甚至捕捉到瓷器裂隙的動響,她下意識扶椅而起,欲往隔門靠去。
只是她足踝間,金器鑄造的長鏈叮噹作響,教她大動不得。
紅日躍入山谷,天地昏昏,唯有房屋四角的花燭搖曳,送來一點微光,郎君穿著帝釋青的大袖衫,持著瓷碗向她緩步行來,他長指蜷曲,有一下沒一下撥著碗邊的白玉勺。
濃重如曉夜的群青使他的肌膚呈現出一種冷凝的白,近似鬼色,他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眸光溫眷與她對視,教她毛骨聳立。
不知她這副情態憑何取悅到他,他彎唇笑起來,鴉羽一顫,將湯藥送到她唇邊,喃喃:“月娘快快吃上一口,你廿二時葵水才盡,眼下就是行房受孕的好時候。毋怕,好嬌嬌,裡頭加過飴糖,並不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