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裳。
太后薨逝,是舉國治喪的大事,近百日,燕京城裡酒肆勾欄一概不得開張,長街上寂寥寒愴,百姓們操持完營生後無處消遣,不得不關起門來,在坊內的茶館聽幾句評文。
諸梁一病不起,上將軍之位空懸,數萬京師戍軍無人鎮控,朝臣為著這事屢次上書,政事堂全數留中不發。
懸而未決就罷了,諸巳本在金吾衛任職,金吾衛將官曆來是轄領戍軍的不二人選,他雖為副官,確是諸梁獨子,誰不讓他三分薄面。
哪曉得今日上值,吏部發來文書,道是聖人親命南陽郡公兼任金吾衛將官,領南軍三府三衛。
諸巳養氣功夫不算差,閱過文書,猶是當場沉了臉。
南陽郡公沈間辛,本就總領神策軍,在朝堂上與諸家分庭抗禮,處處針鋒相對,現下又來壓他一頭!
他滿腔氣血翻湧,不等散值徑直出了署衙,縱馬路過平康坊時,酒興上頭,著人入坊取幾壇上好的蘭桂芳回府,自個兒歪在茶館裡發懵。
臺下座無虛席,臺上的說話人興致高昂,唾沫橫飛間說到劍南大族諸氏。
既提諸氏,就不能不提當朝上將軍諸梁,以及他與賀太后的風流軼事。
有道是諸梁出身微賤,生母乃是蕃地的逃奴,以至於他自幼備受族人砌磨,年不滿十四就被丟去崑崙山採石,美其名曰砥礪心性,實則年少的他吃盡苦頭,幾度斷氣在採石主的鞭子下,後來南疆的蠻部屢屢尋釁,賀太后連合同宗兄姊征戰,路經崑崙山無意救下瀕死的諸梁。
兩人南疆初識,南疆定情,並肩平亂徵西,終因門閥所累,各自嫁娶……
這些都是陳詞濫調,本不足誇,諸巳聽著連連嗤笑,了無興致,突見這說話人板竹一敲,貓著腰向下探一圈,神秘兮兮道:“諸位可有耳聞吶?近來京中的流言。”
四座興起,說話人捋著山羊鬍自得一笑,壓低聲道:“內探得來的秘聞,據言賀太后謝世前,特與聖人夜話,鬧得很是難堪,言談間提及親子不親子的……”
這類皇室辛密,少有人不愛聽。
欲語還休的一段話,引得眾說紛紜,有說聖人或是賀太后與諸將軍之子的;有說聖人與先帝關聯匪淺,這才得了傳位;甚還有說聖人根本不是賀太后所出,不然何至於母子情淡至此?
諸巳心底諷罵,一群愚民,天家血脈是何等呰苛要事?豈容他人置喙?
罵著罵著,他靈光一現,驀地憶起諸梁的怪異舉止——太后病重時,他這位阿耶上下奔走,似在為她尋覓什麼要緊的人物……
太后,聖人,阿耶。
彷如一根線頭從雜亂的綶絲團中迸出,他試探著扯住線頭,絲團豁然四散,謎底近在眼前。
一股寒意躥上他後背,刺得他繃直脊背,起了身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次月,諸巳打著撥亂反正的旗幟發起兵變時,關於蕭偃身世的傳聞已經遍佈街巷。
聖人,從來只是聖人,而非曾經心繫海內、握瑾懷瑜的顯章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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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在梁,戢其左翼。”
剛好翻到這首詩~
蓮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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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的死訊是和賀鴛孃的訃告一併傳到中山王府。
隨後追來的,還有諸巳謀逆的訊息,據聞他逼宮當夜,被從病榻上掙起來的諸梁送了一箭。
說來倒是啼笑皆非,殺誰不好,偏偏要殺賀鴛孃的親子?豈不是在諸梁的逆鱗上反迕。
主帥受挫,叛軍兵敗如山倒,幾波殘兵裹挾著金銀細軟出京,一邊逃竄,一邊散出顯章太子流落民間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