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僅僅六分把握。”
龔蒙聽得此話,顫巍巍洇出一身汗,屈膝跪地,本要陳情。
蕭偃出離平靜,並無斥責之言,而是幽幽的、溫和道:“朕要一個萬全之法,不惜任何代價,不計任何得失。”
“龔公終其一生與砭藥打交道,豈有無法之理?”
宋迢迢自知這一病艱難,她昏昏沉沉,如置熔爐,渾身無一處不僵無一處不痛,幾度從陰曹掙回神魂,偶有清醒,窺見榻前來往的人,俱是戴著面衣,裹得嚴實,將她牢牢隔在簾帳之中。
她從未想過會見到蕭偃。
還是全無防範,直直曝露在她面前的蕭偃。
他側坐在承足上,低頭試著藥溫,四周褥帳高圍,將二人隔在一塊。
這逼仄的床榻,密不透風的、充斥著作嘔藥味的帳內,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一個瘋子。
驚濤中一粒跌宕起伏的小小芥子。
輕之又輕,墜之又墜。
宋迢迢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可她怎會生出這樣荒誕無厘的夢境?她唇瓣摩挲,原要出聲試探,眼淚先一步漫出眼眶。
她想,到底是太疼了,疼得受不住了。
總想有個人來陪陪自己。
不拘是什麼人。
阿孃阿姊她不捨得,阿兄與銀鞍不合宜,其他人,不應不管不顧到如此地步。
唯有他了。
就唯有他了。
她這樣想著,頭一次摒棄所有顧忌,放任自己卸下刺甲,噙著淚,要笑不笑嗤了句:“倘我是臣子,必不願追隨你這樣的君主。”
她的聲音放輕,語帶凝噎,喚:“蕭燕奴。”
蕭偃淺淺笑著,一雙狐狸眼是嵌著珠玉的狹葉,生著盈盈的光。
他將藥匙遞到她唇邊,宋迢迢偏頭避開,不去看他,只訥訥道:“你當真是瘋了不成?”
蕭偃不語,宋迢迢突覺一層陰影蒙來,她眼前發暗,唇間一軟,有人撬開她的唇齒,將藥液渡入她口中。
大抵湯藥太過酸澀,刺得宋迢迢瑟縮一下,闔上眸,兩行清淚沒入鬢中。
帳外燈火闌珊,闇昧而昏黃,蕭偃捧住她的臉,輕輕吮去她鬢邊淚珠。
與她耳語:“這個瘋子別無所求。”
“但求你無虞,求你如願。”
宋迢迢徹底清醒時,窗外光景已近夏時,她大病初癒,很是修養了一陣,期間,她不經意探知,蕭偃為著保全她,一意孤行用了賭咒之法。
所謂賭咒,即是伴她染病,伴她煎熬,爾後運用秘藥先行痊癒,病癒後將他的鮮血喂與她。
此等詭譎莫測的冒險之法,就連熟讀醫書的宋盈都是聞所未聞,未曾想療效出奇的好。
宋迢迢聽罷,心底有了猜測,倘有秘藥,蕭偃何必大費周章,想必仍是拿“參半”這種禁藥賭命。
她愣了愣神,委實不知道作何感想,據聞蕭偃候著她病情迴轉,而後馬不停蹄持劍上沙場,領著部將狠命打壓逆黨。
壓得他們狼狽周章,接連丟城失地,龜縮到劍南道一隅。
宋迢迢聞訊後不作擱延,跟著兄姊上了戰場。
許是逆黨失一羽翼,元氣大傷,僅僅三月,就被兩派聯手轟出大舜疆土,東漢王蕭寧繹於益州一役丟盔卸甲,領著數千殘兵逃往蕃地,生死不明。
仲秋十五,益州城。
不及傍晚,圓月遮面而懸,坊間人家陸續拜月,拜過月,就將點燃的桔燈掛在門楣,舞著流星香球出門夜遊,所過之處片片氣柑芳香。
月光與花燈交織鋪就的長街,月團、桂花酒、秋仔鴨的香氣氤氳不散。
宋迢迢循著香氣遊街,與杜菱歌說笑不止,女郎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