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
話落,少年已然穿著間裙現身於她的視線,今歲大舜流行石榴裙,孟汀洲開春才替各房裁了新衣,是以蕭偃也按例得了一件。
素絹裡襯,裙面染紅,上印交纏葡萄藤與石榴花組合紋樣,將略顯昏暗的內室映得格外明晃,更凸顯出少年的冶麗。
修眉鳳目,恍若玉人。
宋迢迢忽然想,若燕奴是真正的女兒身,該有多好。
或許只有這樣,一切才是最合宜的。
她的眸光溫軟幾分,不禁輕聲道:“我替你挽發罷,這樣松著髮髻,不合規矩。”
蕭偃搖頭,並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道:“你頭髮這樣溼濡,拖久了容易發頭風的。”
他走過來,攬起她的髮絲,用熏籠細細拂過每一個角落,室內漫起幽淡的辛夷花香。
他的動作很熟練,概因他身份尚未敗露前,慣常做這份活計。
宋迢迢沉默一會兒,低低問:“你是不是知道何慶的事了?”
蕭偃頷首,發覺她看不見,又道:“我的人走水陸驛,比你們府裡的訊息要快些。今早得了信,我就遣人快馬回揚州了,你莫怕,何家不過是個長史,自有我料理……”
不過是個長史。
宋迢迢不知作何感想,但也明白,此事與他本不相干,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歸是他幫扶了自己一把,現下還要分神去善後,已算仁至義盡。
思及此處,她勉力揚起一點笑意,態度真摯:“多謝。”
“此事無須燕奴再勞心了,我手下還有些人脈。先前,我問你何時離開,你總說傷好再走,如今你都能夜行杜府,飛簷走壁了,想來已經大好。”
少年梳髮的手頓住,他的手心雌/伏著女郎延綿的青絲,冰涼,柔軟,就像她的目光和心腸。
她的嗓音柔柔的,柳絮一般,“你的抱負並不在此,便不會在此棲身。”
少女執起鉸子,剪下琉璃盞中搖晃的燈花,燭火霎時漲高,她抬頭,回望蕭偃,面容恰似含苞白梨,燭光將她朦朧成日久年深的畫卷,拓進他的腦海。
她笑:“天高海闊,任君翱翔。”
“有緣再會了,阿偃。”
蕭偃離開那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正是三月初三上巳節。
他混在杜府前往施水的佇列中,扮做粗使小廝,頭戴面衣,綴在馬車外。
倘使有人探問,宋迢迢便說,他是近日從揚州城追來遞信的,因自幼面上生麻點,不招人待見,這才罩上面衣。
實則也少有人探問。
一行人到了施水河畔,趁著時辰尚早,野遊的人流稀疏,立時四散出去佔地界,搭行嶂,擇蘭草,尋乾柴。
蕭偃於是順勢離開,他的人馬為避廬州新上任的折衝都尉顏祁,半個月前遷往宜州,他在此善後收尾,是為了分散蕭際的勢力。
他此番要去的是弗光山,翻越此山,就是廬、宜二州的交界處,宜州現下已被沈家所據,出山後即刻就會有人來接應他,他身邊另有數十名死士護衛,等閒不會出亂子。
他在親衛驚寒的掩護下邁入狹隘隱蔽的山道,一干人俱是武藝高強,不過小半個時辰就攀上了山腰。
山間密林叢生,他回頭時,早已望不見山下的風光。
驚寒是個愛插科打諢的胡咧人,見蕭偃頻頻回頭,當即笑道:“施水邊麗人如雲,的確很值得殿下流連,待我們登上頂峰,或可一觀。”
蕭偃笑了笑,語調清淡,合著東風吹散了:“她是一個,並不適合我回頭去看的人。”
豈料春光易變,眾人酣暢了一日,臨到回府,居然發起大雨,雨勢滂沱,直教人無處可避,許多車馬陷在泥濘亂石中,難以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