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的仍有些餘震。
陳嘯之踩在地上,踏著斷枝殘葉,雨水流淌過油汙。他的足下能感受到細微的、彷彿來自地球深處一樣的轟鳴。
……
陳嘯之想起小時候小阿十給他講故事。
她抱著那本英語原版的厚重百科全書,《astronoy encyclopedia》,指著上面印著的彩色精美的圖畫,一字一句地給小嘯之翻譯著上面的科普。
「古代的三趾馬是怎樣從法國跑到了佛羅裡達,」小阿十溫暖地、講故事一樣,對小嘯之講道:「……人是怎樣從非洲跑到了澳大利亞,我們腳下所踩踏的岩石其實是一個會動的滑板,科學家們都稱它們為板塊。當滑板摩擦時……」
她講述宇宙,講述與這世界相比,人何其渺小。
小嘯之呆呆地凝望著小晝葉,小晝葉赤著腳踩踏在沙發上。
然後小嘯之問:「那這一點點碰撞,我爺爺說的唐山大地震……不就像是地球在撓癢癢嗎?」
小晝葉點了點頭:「是呀,我猜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你知道,連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在宇宙裡看去,都只有這麼一點高。」
五歲的小姑娘很努力地將食指拇指捏起來,比劃出一個針尖那麼點點的高度,示意這就是在1998年時,就高達8846米,被印滿了所有科普讀物的,令千百人葬身於風雪的世界第一——珠峰。
小嘯之看著那倆幾乎懟到一起去的小手指頭,震驚地哇了一聲。
「那我們還活個屁啊,」小嘯之迷惑地道:「……我們人類這麼小,又這麼脆弱,地球被蚊子叮一下就要死幾十萬人——也太恐怖了吧?光活著都覺得很恐怖了,隨時都可能會滅種,怎麼還會有人想去外太空?」
小晝葉想了想,說:「……之之,人就是這樣的。」
陳嘯之訝異地眨了眨眼睛
「我問你,」小晝葉將書合了起來,笑眯眯地往他爺爺家柔軟的地毯上一趴,撐著腮幫問她的小竹馬:「你如果知道自己會死,你還會不會和我玩鴨?」
小竹馬不開心地說:「人都會死的。這和我找不找你玩有什麼關係。」
小晝葉腮幫鼓了起來:「有的。所以你會不會嘛?」
「……,」小嘯之不情不願道:「……我哪天沒找你。」
小晝葉甜甜笑了起來:「那就得了。」
「我們就是這樣的人,」小晝葉暖融融看著面前的男孩子,笑了起來:「人類就是這樣的。我們明知道我們面前沒有永恆,知道毀滅的深溝劃在我們身前的每一處,知道我們脆弱得不堪一擊,在萬物面前連螻蟻都不算……」
小嘯之抬頭看著面前的小姑娘。
「……可是,」小晝葉認真地說:「我們永遠不甘於此。」
「我們永遠會向前,」
小晝葉說。
「我們永遠不會龜縮著保護自己,不會安於現狀,永遠在探索和前進。」
然後她暖洋洋地笑了起來,將視線移向窗外。
小姑娘在看麻雀,小嘯之在看著小姑娘。
他視線中唯一的小晝葉,半邊臉籠罩在溫柔夕陽中。
她的頭髮絲都被夕陽映得發亮,猶如世間最明亮又稚嫩的燈盞晨星,那麼耀眼。
……又那麼脆弱。
……
那麼脆弱。
雨水黏了陳嘯之一身,他孑然一身地走在漫漫的大雨裡,陳嘯之咬著牙剋制著自己。
他徒步步行,去了apapc開會的那家酒店。
那酒店受災相當嚴重,玻璃門都被海水衝掉了,窗簾下方還滴著水,木頭地板都被泡得翹了起來,陳嘯之推門進去時一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