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葉微微一頓。
張臻困難道:「……所以我真的……」
「——臻臻,」沈晝葉忽然道:「透過你的敘述,我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樣的人。」
然後她用勺子刮著盤底,猶豫著說,「但……我覺得,你不應該這樣形容自己的愛情。」
張臻迷茫地望著她。
沈晝葉停頓了一下,說:「——你在仰視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不值一提。」
「……」
「好像很多人在學生時代都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沈晝葉小聲說:「自顧自地喜歡上一個學習很好的同學,然後從此就覺得自己是平平無奇的。」
張臻沒有說話。
「這個同學可能長得很帥,也可能外貌平平;也可能是擅長運動,在球場上非常閃耀。你將他和自己放在天平上比較,就覺得自己是渺小的,你看到他閃耀的部分,越發覺得自己灰白。」她說。
她平時不善言辭,觀察卻總是細緻入微。張臻無聲地點了點頭。
沈晝葉道:「但我想說的是,被仰視的不是愛人。」
張臻:「……」
「臻臻,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安慰你說你也很好,或者你不比他差……或者不要自卑。」沈小師姐看著自己的同學說:「因為此時此刻你不可能聽得進去。」
她說中了。張臻苦笑了下。
「但你一定要知道,『愛』,不是由一句句的『我不如他』構成的。」沈晝葉道。
張臻似乎想說什麼,卻找不到論據,閉上了嘴。
「「我不如他所以我愛他」——這不是愛情,叫仰視,是埋藏在我們基因裡的慕強,是挫了自己自尊的,是毀滅性的。」沈晝葉娓娓地說:「而這樣的感情不是溫暖的。要麼你對他的濾鏡會碎,要麼你的自我會碎,總有一個不能兩全。」
張臻停頓了一下,小聲說:「可濾鏡不就是愛情帶來的嗎?」
沈晝葉一愣。
她素來不愛講話,也不愛和別人談起自己的感受,但一旦談起來,她的思路卻清晰得猶如鋒銳的刀鋒。
她平靜地說,「濾鏡是好感帶來的,但它不是愛情的產物。」
「……」
張臻彷彿被擊中了一般,沒有再說下去。
「愛是更為膨脹的,更為溫暖的情緒,」沈晝葉認真地對自己的同學說:
「是能讓人暫時忘記生活的苦痛的船港。它是存在於你人生裡的,山嶽一樣的後盾,是你前進時堅實的步伐,是你做出選擇時毫不猶豫的瞬間——這樣的每個瞬間之後,都有「愛」之一字。」
沈晝葉想起很多人。
她想起那些愛人的又想起那些被人愛的,那些溫暖又堅定的。沈晝葉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他們在下雨夜廚房裡的擁抱,世間僅剩的光籠在他們身上——那是她幼年對愛的啟蒙。
「愛」。
她忽然感到整顆心化為滾熱的沸水,那滾燙情緒來源於她愛的人也源於愛她的人。媽媽。奶奶。她的父親。和陳嘯之。
而愛是跨越生死的。
「——愛是兩個人包容彼此的壞毛病和劣根性,又在日常生活裡看到對方春雨一樣的優點。」她說。
「它是彼此信任,是互相尊重是人在上百萬年的進化中為了抵抗亙古的孤獨而進化出的,最溫柔熾熱的依偎。」
沈晝葉清醒地說,「——是我們靈魂永恆的歸宿。」
「它是溫柔的。是會填補人的。」
天地間重歸靜謐,唯餘一場柔和昏暗的大雨。
張臻低著頭不言語。
半晌張臻忽而溫和一笑,抬頭道:「你倒是挺明白的。」
沈晝葉立刻謙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