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平淡如水,有的人半生轟轟烈烈,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證明來過這個人世間,遇見過這個人。
幸而,他們彼此,還留下了遺憾。
彼此錯肩時,西流宮垂下了雙眸,冷不防被慕奈蘭一把抓住,至此,貫入耳裡的那一聲愧疚……纏繞了他整整一世。
“西流宮,本少欠你的,等你來討。”
西流宮離開後,墨雲瑕眼裡來不及掩藏的傷痛落入慕奈蘭心裡,直到很久,依然會想起。
他對西流宮說的話無人聽到,沒有引起絲毫波動,冷靜過後,商無憑道:“無間之地那等修羅之地,豈是重傷之人來的了的?慕隱憑什麼讓老夫相信你?”
老傢伙,事到臨頭還有異議!莫說塵寒等人,鳳傾泠也已忍無可忍,正要發飆,身旁人忽然手腕一轉拔出了她的望舒劍,強烈劍氣霎那間鋪天蓋地湧來,慕奈蘭縱身一躍,衣袂駕於火光之上,帶起一陣破空之聲,眾人紛紛警惕大增,但見那俊逸的身姿在業火熊熊的十八層地獄凌氣逼人,望舒劍在其手中一反清傲,現出了全然不同的霸道,劍光不斷映亮他的眉眼,仿似九天負劍,義無反顧斬盡業火一路。
瞬息之間,風華盡豔。
“就憑本少會與你共赴這渾濁之淵!”
為找扶挽音,他願劈天斬地,弒神殺佛。
當夜,魔界,穿回廊百曲,過瓊階千層,依次而立的宮殿深門緊閉,無盡長道蔓延向月華無所觸及的方向,旋轉著令人惶惶不安的死寂,沒有身影,沒有那彷彿踩在生命之外的腳步聲。
砂袖被反剪雙手綁在宮殿內數日,嘗試過無數掙脫的方法,無一不是失敗,終於,日復一日的焦躁與恐懼促使她喪失理智,瘋狂辱罵塵寒,恨不能將她撕碎!
“數千年以來,你恨我不知感恩,恩將仇報,如今,你卻成了你最厭惡的模樣!吃裡爬外,勾結外敵,捅皇一刀!哪樣你沒做過!當初不是恨不得要我去死嗎?你怎麼不先去死!還怕什麼!你這個叛徒!”砂袖竭力怒罵,被冰鎖勒到通紅的脖子彷彿能滴出血來,倘若死亡能夠洗去一身罪孽,她早已不願苟活於世。
人類的一生不過匆匆百年,百年之後前緣盡歸塵土,靈魂渡過忘川,走過奈何,飲下杯碗,再入輪迴,如此往復迴圈,每一次刻骨銘心到最後點滴不剩,一世又一世的擁有,一世又一世的失去,而妖的壽命有多長?千年,萬年,甚至更長久,歷劫之後或飛灰湮滅,或繼續漫長而枯燥的歲月,七百年前若非天地無序,又豈容那一張張容顏重現人間?如自己這般罪孽深重的妖,她從未想過能入輪迴。
“砰!”
大門忽然被猛力撞開,迎面撲來的寒氣衝散了她的歇斯底里,兩人雙雙抬頭,但見法光凌厲處,索細宮長髮亂舞,雙目凶煞嗜血,駭人至極。
“小心!”
塵寒衝口大喊間,索細宮掌風直襲砂袖,光芒大作之時,兩人身上的冰鎖俱被震碎,硬生生捱了一掌的砂袖化作狐狸真身,瞬間就竄出了大殿。
“啊!!!”索細宮吼叫著緊追其後,嗜血的眼神嚇的塵寒朝兩人離開的方向狂奔不止。
那一刻,幾千年的記憶如潮湧至。
記得初次見到砂袖,南墓山草木蔥鬱,老樹烈風,彼時天地安寧,三界平和,滿山風物皆入那一雙明眸善睞,驚豔了不知何人的一段枯乏年歲。
曾傾羨她的豔麗,她的勇敢,她的驚天動地,敢愛敢恨,也曾深刻的恨著她的妖豔,她的勇氣,她所有擁有和失去的那些,千年朝夕相對,千年愛恨糾葛,千年彈指即傾,南墓依舊,滄海桑田。
塵寒站在門外,溫熱的鮮血迎頭潑灑滿身,你為什麼還不去死?還在猶豫什麼?還在牽掛什麼?在怕什麼?
眼淚匆匆滾落的瞬間,砂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