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菜湯。一陣喧譁聲從東門方向傳來,是又一批關東饑民進關了罷?看來吳漢和弟兄們又要忙了。
玉樓烏黑細巧的眉梢擰起又鬆開,鬆開又擰起,半晌,陡地一挑:
“罷罷罷,火燒眉毛,人家不管那麼多了!”
她快步閃進灶間,把三隻小鳥往灶臺上一扔,一咬牙,抄起了明晃晃的柴刀。
………【(二十一)】………
“阿隨~~阿隨乖,就、就一刀,一點不疼,真的~~”
潼關城的石板路上,玉樓倒提著明晃晃的柴刀,氣喘吁吁地追趕著撒腿狂奔的賤隨。23Us.com
賤隨的腿很短,平常看上去跑得一點兒也不快,可真攆起來卻著實有些不容易。這傢伙,平日裡百依百順的,可今天不知怎麼搞的,跑得連頭都不肯回一回。
“父皇平常總唸叨什麼‘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大概就是這樣了罷!”
玉樓久奔之下,腿和腦袋都慢慢有些不由自主起來,街巷、路人、草木、賤隨,在眼中的印象也開始模糊發飄。
朦朧中賤隨轉彎,她也跟著轉。
“砰!”
剛轉過街角,迎面正緩緩走來一個牽著馬的男子,她收足不住,正和來人撞了個滿懷。玉樓一個趔趄,踉蹌著倒退兩步,跌坐在地,手裡柴刀也滾出幾步遠。
“是公主啊,您拿著柴刀作甚,習武麼?”
竟是嚴尤的聲音,玉樓拉著那人伸出的手爬起身,抬頭看去,可不是他麼。
“在下是隨大司馬巡撫關東回來,正要去吳將軍那裡通報呢,對了,還記得王睦麼?”
王睦,當然記得,大司馬王邑的獨苗兒子麼,記得比自己小兩歲,小時候一起玩得很開心,可是有日子沒見了。
“王睦已經當了東郡都尉,這次也立了戰功,此刻就在東門外九十里,大司馬的行營裡等您一聚呢。他職分在東郡,只能送大司馬到這裡為止,無權入關,所以不能親自登門拜望。”
那就去看看罷,一來見一見兒時的好夥伴,二來,人家還沒看過大營呢。哥和家裡就讓嚴尤去打個招呼吧。
自出嫁一來扮溫柔賢淑久了,大約玉樓也的確有些鬱悶,此刻見只有嚴尤這個準孃家人在場,眉梢一擰,露出副兇惡的神情來:
“那好,你這匹馬就借——不,送給人家騎,反正這點兒路你走走也到了,還有,幫我把阿隨捉拿歸案!”
王睦長大了,頭上有了高高的卻敵冠(1),唇邊有了濃濃的黑髭鬚,一雙大眼依舊明亮,卻隱隱蘊涵了些無奈和深沉。
“我已經當爹了呢,一兒一女。”
他開朗的笑著,可眼中的憂鬱如影子般揮之不去。
玉樓靜靜凝視著他的眼睛,孩提的時候她就經常這樣,當王睦有心事的時候,只消半盞茶功夫,他就會嘆口氣,把一切一吐為快。
“唉!”王睦果然長嘆了一聲:“陛下是你爹爹,照例我不該這樣說,可他好大喜功,朝令夕改,折騰得山東百姓苦不堪言,流民、餓殍,一天多似一天,當官的照實說吧,會被批作‘危言聳聽,誹謗聖明’,落個丟官罷職;不照實說吧,陛下登基以來搞什麼垂拱而治,把郡縣守軍一裁再裁,咱東郡算是好的,也不過五十來人,不怕你笑話,別說造反,連販私鹽的咱都惹不起。喏,非等紙包不住火了,又心急火燎派我爹爹帶南軍來剿匪,好不容易打出點兒眉目,又匆匆忙忙下詔班師,你說,要麼別打,要打就打到底,這樣斬草不除根,以後不是有的苦頭吃麼?”
玉樓預設。國家大事她是不懂的,但走出宮門,跟著吳漢在潼關這些日子,她聽到看到的都很多。大司馬父子是父皇的死忠,他們都怨聲載道,別人的心情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