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莊子今夜點起了幾盞燈籠,往日都是一盞,因為足夠讓邱錦度過漫長孤單的夜。
但這個秋夜,陳家莊子的主人回來了。
他仍是風華正茂,仙氣飄然。
屋外小桌板上放著熱騰騰的飯食,方才邱錦又為陳遠下了次灶。
埋了張大狗以後,陳遠有些沉默,他偶爾抬頭看看荒山上極其絢爛的星空,又低頭看看碗裡的飯食。
“你離開的這三十年裡,張大狗從未回來過,今日倒是趕巧。”
邱錦用著一條陳舊但乾淨的手帕擦著手指,緩緩道。
陳遠沉默許久。
武坤在臨死之際,為他抹去朝聖大帝對寰宇界限封鎖,而他將崆峒劍山收入囊中時候,便也順利開啟了寰宇通道。
只是,恰是在這穿越界限時候,悟道極意狀態卻結束了。
督宇境九重的陳遠,被迫在寰宇之間的縫隙中流浪三十年。
好在肉身堅韌,不至於被時空亂流撕裂,也堪堪回到了八荒寰宇,來到了陸上神洲。
可這於陳遠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的寸陰,卻消磨了張大狗的餘生。
不知是心有所感,還是人死之前的迴光返照,張大狗何其幸運,能在這生命最後一刻,與在同一片莊子下生活了幾十年的陳遠相見。
“飯已經涼了,我再給你熱熱吧。”
邱錦伸手,就要扯過菜碟,卻被陳遠按住了手腕。
“不用了,就這樣,挺好。”
“哦哦,好。”
邱錦臉色微紅抽回了手,一時間方寸大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秋夜裡自是冷颼颼的,歪脖子樹葉嗤啦啦地響。
陳遠沉默地吃完了放冷的飯,沉默地站起,打著火把,在邱錦的陪同下,又走完了荒山上的巡山路。
每一處光景,每一片花與葉,他都深刻記下。
直到破曉時分,二人都未眠,只是回了莊子,坐在小院,互訴著這些時日來的大小之事。
邱錦說那幾頭開智的小妖有了氣候,兩三隻有天賦的,已被那合久宗裡的郎居士收入了門下。
邱錦說她打了一柄桃木劍,每日帶著她巡山,她說她才是這山上的道長。
邱錦說山下村子裡,有娃娃得了邪病,她去看望時候,卻發現是一個小狐妖作祟。
狐妖可是稀罕,如今天下的狐妖皆聚集在南妖之地,這北方的荒山也能見著,屬實怪哉。
邱錦說那狐妖受了傷勢,無意害人家娃娃性命,只是妖氣深重,惹得了那家裡風不調雨不順。
邱錦說她沒有苛責狐妖,因這狐妖似乎也是個明事理的。
狐妖說他叫踏霜,叛逃出了南妖之地,如今四海為家。
陳遠聽罷,會心笑笑。
邱錦還說,她不想再修行,只想在這荒山上等到老逝。
邱錦問陳遠會不會留下來。
陳遠沉默,最終搖頭。
邱錦似乎釋然,安靜地笑,不再分享這些趣事。
她說她有些倦怠,便在破曉時分,去了偏屋休憩。
只是坐在院子裡小桌板旁的陳遠,聽到了低不可聞的嗚咽聲。
誰人又想分別,但命運蹉跎,趕你向前,像這秋,來時便來,去時便去。
——
陳遠的身上染上了灰白色的細線。
他在催動時間之道,意圖進入時間長河。
但片刻後,他收了道法,重新端坐在桌旁。
無聲的離別是不禮貌的,他想,他應該同邱錦說清一切。
——
荒山頂上,巨大奇石之旁,靜坐著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