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夜裡,竹卿都會被噩夢驚醒。夢中鋪天蓋地的紅色朝著她沒頭沒腦的兜過來,她伸出雙手用力揮舞,試圖趕走噩夢的來源,鮮血纏繞住她的手指蔓延上她的胳膊頭髮,讓她無處可逃。
寒冬的天氣她竟驚出一身的冷汗,再次醒來時,是小師妹金鈴兒關切的眼神。她倒出一杯水遞給竹卿,用帕子擦去她頭上的汗珠,竹卿茫然,握住師妹的手低低哭出聲來。
師妹不知緣由,但還是將竹卿的頭攏在懷裡,抱著她安撫著,輕輕拍著竹卿的背讓她放鬆下來。
“姐姐,你做夢了。”
“嗯。”竹卿帶著濃重的鼻音點點頭。
“夢到什麼,跟我說說。”
竹卿擦擦淚,沒有回答金鈴兒的話,帶著鼻音反問道:“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什麼感覺,還記得嗎?”
小師妹一下就明白了,搖了搖頭:“該有三年多了吧,早就記不得什麼感覺了。那段時間殺的人太多,閉眼睡覺睜眼殺人,沒有功夫想這些。”
隨後是長長的寂靜。
金鈴兒比竹卿還小一歲,可她天生早慧,什麼東西一學就會為了學功夫又肯吃苦頭,單打獨鬥起來,竹卿未必是她的對手。
在竹卿還惦記著玩的時候,金鈴兒早就能獨自出任務了。
她也從未因為竹卿的特殊待遇而嫉妒,竹卿每次得了好東西好吃食,從不忘給她和朝月分一些。她不在的日子裡,竹卿默默的打掃屋子,替她曬被子洗衣裳,她回來的時候,被褥總是乾燥而舒適的。
“小鈴鐺,我夢裡都是那個人,流也流不完的血,我怎麼都跑不了躲不開,到處都是他合不上的眼,一直盯著我看,一直盯著我…”竹卿喃喃自語。
小鈴鐺是她們之間的稱呼。
“會習慣的,我們沒有別的選擇。”金鈴兒將下巴搭在竹卿的頭上,“我們這些人無依無靠,要不是門主收留,不是病死就是餓死。”
金鈴兒是老門主帶上山的,她從小就是孤兒,在乞丐堆裡打不過那些年齡大的孩子,總是吃不飽。八歲那年她餓的奄奄一息的時候,老門主帶她回來,和眾人一起練武,長大後在門中做事。
玉鏡門大多數人有著相同的出身,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都忠心耿耿,即使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啊,我們沒得選…”
第三日時,青池終於叫她去問話了。
“這幾日睡得還好嗎?”
“不太好,總做噩夢。”
“這次任務,是我讓你去的,並不是師兄安排的。”青池簡答明瞭,“殺人的感覺如何?”
“不是我想的那樣…我以為我殺了他會很痛快,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可是並不是!”竹卿激動起來,“我跟他無冤無仇,如果他是我的仇人,是為害一方禍國殃民的壞人,我不會手軟,可他…不是。我就這樣隨隨便便殺了一個人…”
竹卿雙手捂著臉,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青池拍拍她的肩,竹卿突然撲到他懷裡痛哭起來。青池倒不知如何是好,竹卿長大了,他也不好像她小時候那樣抱著哄她了,只好站在原地拍著她的背任她哭出心中的不安和壓抑。
大哭過後竹卿冷靜了很多,看見青池腰間被眼淚濡溼的一大片衣服,不好意思的抬眼看看青池,又低下頭。
“哭完了,那就聽我說。”青池扔給她一塊帕子,“我們這行,這是必經之路,人人都有頭一回。你倒是可以跟著我辦些事,但有天你總得自己獨立面對,這關要是過不了的話,以後可就難了。若是我不在了,你也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竹卿明白自己不同於其他人的優待是因為青池,現在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不能總在青池的庇護下生活。擦了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