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乘火車和飛機來,汗臭味襲擊了這城市形形色色的賓館。很多機敏的商人一邊歇伏一邊把手伸向北方人那防備薄弱的錢袋,大筆大筆地做著生意。
火車已經駛向郊區,我才對馬孔多說:“剛才那條江就是松花江。”
馬孔多聳聳肩,付之一笑。同乘的一些旅伴則對我示以怪異的目光。
車到臥裡屯時,太陽已經消失了,窗外的景色有些荒涼。一些採油樹在荒原上單調地點著頭,永無休止,像是在向上蒼叩頭祈求洪福和超脫。西邊天上有幾縷血紅的雲霓,乘務員催促旅客歸鋪休息,說是熄燈的時間到了。我倒掉殘茶,在洗臉池刷了牙,和馬孔多道了聲晚安就上了中鋪。大平原上涼爽的風將我梳理得舒舒坦坦,魂墜夢鄉。大約是子夜時分,忽聽下面傳來服務員尖厲的呼叫聲:“九號下是誰?九號下呢?有沒有人?”
九號下?馬孔多。我坐起來對乘務員說:“九號下是我的朋友馬孔多的鋪位。”
“他人呢?鋪上怎麼沒有人?”乘務員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被餅乾噎著了似的暗啞不堪。
“瞧,他睡得正香,別把他吵醒。”我說。
“九號下根本就沒有人,你仔細看看。”
“我說過了,馬孔多就睡在那裡,你也仔細看看。”藉著車廂過道昏黃的壁燈,我見馬孔多側著身,睡得相當投入。
乘務員一屁股坐在九號下鋪的邊角上(幸虧馬孔多蜷著腿,否則會被她給驚著),誓不罷休地命令我:“把你們的乘車牌拿出來讓我看看。”
火車經過一個小站,月臺上昏黃的光散漫地流進車窗,我滿心不悅地將兩塊鐵牌拿出來交給她。她看過之後低聲問:“你沒有不舒服吧?”
“我很好,如果你不吵醒我的話。”
“這樣吧,你的確擁有這張空鋪,現在有一個孕婦需要休息,她把鋪錢如數給你,如何?”
“請注意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一張空鋪,而且馬孔多也不需要和一個孕婦同床共眠!”我的聲音大了起來,乘務員不再爭執,她滿面狐疑地走了。過了不久,她領來一個男乘務員,兩個人在我腳跟前嘀嘀咕咕了半晌,然後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我不放心地看了馬孔多一眼,他睡得的確很香,那雙慣於嘲弄人的眼睛堰旗息鼓了。
加格達奇是座山城,周圍的山卻少見樹木,可以說是被禿山圍繞。從地圖來看,它劃歸內蒙古自治區境內,但行政歸屬黑龍江。二十年前乃至十年前,輸送到全國各地的優質落葉松源源不斷。早晨七時許列車靠向站臺,我換好車票,招呼馬孔多一起下車。在車門口,面目浮腫的女乘務員挑釁地問我:
“你那位叫馬孔多的朋友呢?”
我說:“他就在我身邊。”
“可他徹夜未歸,你白白浪費了一張鋪。”
“他對我說他昨夜在九號下鋪休息得很好,他還夢見列寧了。”我衝她擺擺手, “你沒夢見過大人物吧?”
“我夢見過毛主席。”她說話時,大興安嶺的晨光將她的臉塗抹得一派粲然。
我和馬孔多在福泰順飯館吃了水煎包,我還喝了一聽啤酒馬孔多在吃東西的時候吸著煙,緊皺著眉頭,那樣子像是被我給綁了票。我對他說,我們馬上換乘八點四十分開往古蓮的火車他點點頭。我接著又說,不過我們不在終點下車,離二十一號還有幾天時間,我打算到塔河下車坐長途車去呼瑪。馬孔多抽了一下鼻子,也許他是不適應大興安嶺的冷空氣。他那副看似任人宰割的無所謂態度使我的敵對情緒勃然而起,“你在陝西乾縣同個寡婦風流了一夜,又在西雙版納幸會了一個傣族姑娘,當然還有土拉故和喀什——別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
馬孔多垂下頭,彷彿真是犯了錯誤似的。我繼續攻擊他,使他不得有分辨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