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如此客套著,一邊又吹噓起了自己此次南行瓊州的見聞。張溥只是微笑著點頭傾聽,同時打手勢示意上菜。一時之間,侍女小廝託著酒菜飯食來來往往,廚房師傅更是使出看家本事,什麼冬瓜盅,佛跳牆,肉皮餛飩,蟹粉獅子頭,鯉魚燴,烤裡脊肉……都如流水般地端上來。待到菜餚上齊了大半,方以智也說得有些口乾了,張溥和張岱便舉起酒杯,敬方以智一行平安歸來。眾人也隨即各自飲酒用餐不提。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之後,畫舫的歌妓也總算是梳妝完畢,紛紛如彩蝶般穿梭而來,朝眾位客人福了一福,便開始吹拉彈唱、各顯才藝——有彈琵琶的,有吹竹笛的,有彈長琴的,還有兩個嬌滴滴的小蘿莉樂妓伴舞,簇擁著當中一位手持桃花扇的素衣清倌人輕吐朱唇,唱著崑山腔的小調。雖然她的崑山腔諸位穿越者都聽不懂,不知道她在唱些什麼,但光是聲音就已經很好聽,如同珠玉落盤一般……於是乎,船內清歌曼舞,船外輕風晴日,眾人一邊談天說地,一邊看著兩岸河景,確實很是享受。
不過,雖然諸位喬裝打扮的穿越者們,都對此感覺頗為新鮮。但對於江南諸士子這些風月場上的老手來說,這樣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加上今天又沒有什麼名妓出場,故而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交談上。
“……哎,這時光過得真快啊!不知不覺,一年多就這麼過去了。”
手捧一杯溫熱的黃酒,望著畫舫花瓶裡插的梅花,方以智不禁喟然長嘆,“……遙想崇禎四年秋天,我等熱血志士響應牧齋先生之號召,南下查探髡賊姦情之時的場景,彷彿還歷歷在目。不想再次看到這江南風光的時候,竟然已經是崇禎六年正月了,而我大明天朝的時局,也已經是天翻地覆……”
“……密之賢弟謬矣,留都諸位君子現已擁立新天子登基臨朝,亦頒佈了新年號,故而今年已是永和元年,萬萬不要搞錯了!”聽得這話似乎有點不對,“政治覺悟很高”的張溥連忙糾正說。
“……正是正是,我等好像還沒有來得及恭賀天如公再次出仕,獲職國子監祭酒呢!”
另一名同樣從海南島回來計程車子,捧著酒杯湊過來,插嘴對張溥恭維道,“……如今,玉繩公(周延儒)擔任內閣首輔,牧齋公(錢謙益)出任禮部尚書,留都朝堂之上,皆是東林君子,可謂是再現了數年前‘眾正盈朝’之盛況。想必定能重新整理政事,教化萬民,一掃神州之妖氛,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這一樁樁一件件,說的都是張溥近來的得意之事,讓這位文壇鉅子、復社領袖不由得微笑著眯起了眼睛……只是還沒等張溥開開心心地聽上幾句奉承話,方以智這個愣頭青就不識趣地再次開了口:
“……如今諸位東林君子復起,重掌朝廷大權,確實是可喜可賀。不過當今的時局,似乎實在是讓人堪憂啊!且不說北方依然混戰不休,就鄙人在這一路上聽聞的訊息,南方各省也是戰火四起——福建那個勾結髡賊和倭寇的武夫黃石,果然起兵謀反了,而瓊州髡賊貌似也在對兩廣虎視眈眈……”
方以智不勝唏噓地嘆道,“……不知南京的當朝諸公,對此二賊可有什麼方略?”
雖然方以智說得十分誠懇,但不知為何,張溥的表情卻一下子變幻莫測,很是詭異……好一會兒之後,才勉強笑道,“……密之,閩粵之地的亂事,留都朝廷並非不知道,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對策。但是,正所謂人力有窮,我等君子做事,固然要無愧於心,也必須有所取捨。簡單來說,就是凡事都要講究一個遠近先後。如今江北反賊勢大,與留都不過一江之隔。呂尚書(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正在率領南直隸兵馬督師揚州,與這些聞香教妖人連日廝殺,戰局僵持不下……在擊敗淮揚之賊以前,朝廷實在是無暇他顧了……”
“……這樣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