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靈火隨著怒意更盛,火星濺在四周的紙人上,這原本不該被靈火輕易點燃的凡塵物竟跟著燃燒起來,終於將屋內徹底照亮。
四周牆壁的牆壁簌簌剝落,露出的卻並非石磚泥塊,而是緊緊糾纏在一起的樹根,被靈火炙烤著緩慢蠕動。
這廟子竟然早就是槐樹的一部分了。
山怪不解道:“人求長壽,我便滿足,他們得到了想要的,又有什麼不好呢?”
繼而躲開嚴律的攻擊,兩手臂抬起,對薛清極招了招,“我見過你的轉世,嚴律帶轉世的你進過幾次山……好可憐,你不記得他,他每次來時帶的都是不同世的你。我瞧你那時也只挨著他行走坐臥,不是喜歡他的麼?喝下山神水,你會和他在一起更久更久,你是需要山神水的人。”
對一個壽數不永之人來說,這話幾乎可以動搖人的所有神智。
靈火之光籠罩著薛清極,搖曳的火光中劍修一襲紅衣,眉目映得如這世上執念最重的厲鬼,眼中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嘴角噙著笑,看向山怪的眼神兒裡透著些玩味和贊同。
嚴律早就感覺到薛清極對“壽數”有種無法明說的偏執,唯恐他又鑽牛角尖兒,之前心臟的絞痛感還未散去,卻仍立刻回神,翻身落地一把拽住薛清極的衣領,強行將這人的注意力給拉了回來。
他對薛清極的憤怒已顯在了臉上,還未發作,卻見薛清極的目光落下來,像從混沌中找到了落腳點,專注地落在了他身上,看著他的眼睛。
這視線好似是帶著熱度的,往嚴律的心裡結結實實地紮了進去。
薛清極的眉眼軟了下來,竟然顯出幾分年少時還不太擅長遮掩情緒那會兒才有的無奈和不捨,他輕聲開口道:“自然是的。”
這句話說的很是含糊,不知道是在贊同山鬼對他需要山神水的評價,還是那句“不是喜歡他的麼”。
嚴律點燃的靈火肆意燃燒,在薛清極的眼中凝成大片光斑,又像是早已在這雙澄澈的雙眼裡燃燒了許多年。
嚴律突然想起自己許久之前做的那個夢。
夢裡他從仙門首峰離開,那是他將薛清極送回仙門的第一天。
大雪紛飛將首峰覆蓋,剛回到仙門的少年竟然不管門內的其他人,撩開衣袍快速追著他跑下被白雪覆蓋的長長階梯。
那時的小仙童追上他,夢中想不起的對話終於清晰。
——“你還會來看我嗎?瀰瀰山離這裡很遠,你不會再來了。”
嚴律那時聽到這話只覺得有些心酸,但見他表情嚴肅,便回答。
——“會。倘若有人欺負你,我還要來替你出氣兒呢。”
小仙童不依不饒。
——“若無人欺負我你就不會來了,妖皇並非對我好,不過是憐憫弱小。”
他那時已經顯出偏執倔強的性格,凡事都只朝著最悲觀最歇斯底里的方向去想,常把人都想成最壞的,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毛病挺爛,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抿起唇來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