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太太獨自一人在家,她那兒需要一個女人做幫手。你懂嗎?他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那位殯儀員點點頭。
〃噢,是的,我懂了。我馬上就派一個人去。〃
菲利普回到牧師住宅時,便徑直走進那間臥室。福斯特太太從床邊的一張椅子裡站立起來。
〃他還是同你離開時的情況一樣,〃她說。
她下樓去弄些吃的,而菲利普卻驚奇地注視著死亡的程序。此時,那具作著微弱無力的掙扎的、失去了知覺的軀體裡沒有一絲人的味兒。有時,從那張鬆弛的嘴唇中間發出一陣低沉的呻吟。烈日當空,普照大地,花園裡樹木婆娑,蔭翳涼爽宜人。這天氣真美!一隻綠頭蒼蠅嗡嗡營營,撞擊著窗玻璃。剎那間,耳邊響起一陣可怕的嘎嘎聲,使得菲利普大吃一驚,不覺毛骨悚然。四肢一陣抽搐過後,那老頭兒死了。這部機器終於停止了運轉。那隻綠頭蒼蠅盤旋飛鳴,不時發出撞擊窗玻璃的嘈雜聲。
第一百十二章
喬賽亞·格雷夫斯以其出色的組織能力操持著葬禮事宜,事情辦得既得體又省錢。葬禮一完,他便伴著菲利普返回牧師住宅。已故牧師的遺囑就在他手裡。他一邊喝著茶,一邊懷著同目下氣氛相適應的情感,向菲利普宣讀了遺囑。說是遺囑,不過半張紙,上面寫明凱里先生身後留下的一切均由其侄兒菲利普繼承。具體專案有:傢俱;銀行存款八十英鎊;除在愛皮西公司搭股二十份外,還分別在奧爾索普酒廠、牛津雜耍劇場和倫敦一家餐館搭有股份。這些股份當時均是在格雷夫斯先生指點下購買的。此時,格雷夫斯先生頗為得意地對菲利普說道:
〃要知道,是人,就得吃、喝,還要玩樂。假使你把錢投入公眾認為是須臾不可缺少的專案裡,那你就放心好了,保管吃不了虧。〃
格雷夫斯的一番話將下等人的粗鄙與上等人的高雅之間的差別,表現得淋漓盡致,恰到好處。對下等人的粗鄙,菲利普心有反感,但也心悅誠服地接受了。向各種行業投資的金額加起來也不過五百英鎊左右,但這筆數目還得包括銀行的存款以及拍賣傢俱所得的款項。對菲利普來說,這是一筆財產,雖說他心裡頭並不怎麼高興,倒也有一種長久壓在心頭的石頭頓然落地之感。
接著,他們倆商定及早把傢俱拍賣出去。此後,格雷夫斯先生告辭走了,菲利普便動手整理死者留下來的書信和檔案。那位尊敬的威廉·凱里牧師生前一向誇耀自己從不毀壞一件東西,並以此為榮。因此房間裡放滿了一紮扎五十年來的往來信件和一包包籤條貼得整整齊齊的單子。已故牧師不但儲存別人寫給他的信件,而且還儲存了他寫給別人的信件。其中有一紮顏色泛黃的信件,都是牧師在四十年代寫給他父親的。當時,他作為牛津大學的畢業生在德國度了個長假。菲利普漫不經心地讀著。這個寫信的威廉·凱里同他記憶裡的威廉·凱里迥然不同,然而對一個細心的讀者來說,也不難從這個寫信的青年身上看到那個成年的凱里的某些影子。信都寫得禮貌周全,可就是有點裝腔作勢、矯揉造作的味兒。他在信裡表明自己為了飽嘗所有值得一看的名勝,可謂是歷盡了辛苦,費盡了氣力;他還懷著幽雅、激動的心情,描繪了萊茵河畔的城堡的丰姿。沙夫豪森的瀑布開啟了他感情的閘門,他在信中寫道:〃我不禁對宇宙的萬能造物主肅然起敬,感恩戴德,他的作品簡直太奇妙、太優美了。〃而且,他還情不自禁地聯想到那些生活在〃神聖的造物主的這一傑作面前的人們,應該為其過一種聖潔的生活的期望所感動〃。菲利普在一疊單子裡翻出一張袖珍畫像,上面畫的是剛被授予聖職的威廉·凱里:一個身體瘦削的年輕副牧師,頭上覆著長長的鬈髮,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目光朦朧,一張苦行者似的蒼白的臉。這當兒,菲利普的耳邊響起了他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