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每次遇見她,總要問她有沒有找到工作。她要他別擔心,只要拿定主意了,準會找到點事情乾乾的。她有好幾手準備,趁這一兩個星期養精蓄銳豈不更好。對此,他也不便說她不是,但是隨著這一期限的臨近,他也越來越固執己見。現在她心情可開朗多了,她嘲笑他,說他是個專愛無事空擾的小老頭。她把自己去找那些老闆娘面談的經過嘮嘮叨叨地說給他聽,因為她打算在一家餐館裡弄一份差事。她還告訴他老闆娘們講了些什麼,她又回答了些什麼。眼下嗎,什麼還都沒有敲定,但是她相信到下星期初肯定會有眉目的,沒有必要倉促行事嘛,揀錯了行當可追悔莫及啊。
〃這種說法太荒唐了,〃他不耐煩地說,〃現在你不管找到什麼差事都得幹,我可幫不了你的忙,況且你也沒有用不完的錢哪。〃
〃啊,不過我也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還可以碰碰運氣吶。〃
他目光嚴厲地打量著她。他們初次見面以來已三個星期,那時候她手頭的錢還不足七英鎊。他頓時起了疑心。他回想起她說過的一些話,仔細玩味推敲。他懷疑她是否真去尋找過工作。說不定她一直在欺騙他哩。她手頭的錢居然能維持這許多日子,真是天大的怪事。
〃你這兒的房租要多少?〃
〃嘿,房東太太為人和氣,跟其他的房東可不一樣,她從來不上門來催繳房租,我什麼時候手頭方便,就什麼時候付。〃
他沉默不語。他懷疑的事如若屬實,那真是太可怕了。這不禁使得他躊躇起來。盤問她也是白搭,她什麼也不會承認的,要想知道真情,就只得親自去查明。他已習慣在每晚八時同她分手,時鐘一敲,他便起身告辭;但是這回他並沒有直接回哈林頓街去,而是站在菲茨羅伊廣場的拐角裡,這樣不管誰沿著威廉街走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似乎覺得已等了好長時間了,心想也許是自己猜測錯了。他正打算離開,就在這時,只見七號的門開了,米爾德麗德走了出來。他閃身躲回到暗處,注視著她迎面走來。她戴的帽子上還插著一簇裝飾羽毛,他曾在她房間裡看到過,她穿的那身衣服他也認得,在這條街上顯得過分惹眼,而且也不合時令。他尾隨她緩步前行,來到託頓沒法院路,她放慢了腳步,在牛津街的拐角處站定身子,四下望了一眼,隨即穿過馬路,來到一家音樂廳門首。他急忙跨前幾步,碰了碰她的胳膊。他看到她面頰抹著胭脂,嘴唇上塗著一層口紅。
〃你上哪兒去,米爾德麗德?〃
聽到他的聲音她不由得吃了一驚,像她平時被人戳穿謊言時那樣,臉刷地緋紅。接著,她眼睛裡射出一道他所熟識的慍怒的目光,她本能地企圖借破口大罵來防身自己,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喲,我不過是想來看看演出罷了。每天晚上老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把人都要悶死啦。〃
他不再裝作相信她的話了。
〃你不能這麼幹的。天哪,我對你講了不下五十次了,這有多危險!你得趕緊懸崖勒馬才是。〃
〃得了,別來這一套!〃她粗暴地嚷道,〃你以為我能靠喝西北風過日子嗎?〃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下意識地想把她拖走。
〃看在上帝的份上,來吧。讓我送你回家去。你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喲!這是犯罪!〃
〃關我什麼事呢?讓他們來碰運氣吧!男人們一直這樣對待我,難道我還得為他們操心嗎?〃
說罷,她一把推開菲利普,徑自走到售票處跟前,付了錢就進去了。菲利普口袋裡只有三個便士,無法跟她進去。他迴轉身子,沿著牛津街緩步向前走去。
〃我再也無能為力了,〃他喃喃地說。
事情就這樣了結了。從此,他再也沒有見著米爾德麗德。
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