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祈男看了半日,品太醫終究慢慢鬆開了手,口中隨即發出一聲長吁,模糊的視線在一瞬間清晰起來,月兒如煙似霧消散而去,對面光彩奕奕,嫋娜婷婷坐著的,確實不是她,而是蘇祈男。
月兒死了許久,而他呢?竟也漠然活了下來。
“品太醫?”見對面眼神活轉過來,祈男忙趁勢抽回自己的手,知道這是件雙方的難堪的事,索性閉口不提:“可覺得好些了?才看你額角全是冷汗。”說著,便遞過去一方細白如玉的羅帕。
在她這是無所謂的,可品太醫卻吃了一驚,大家閨秀,這可不成規矩!
“小姐多禮,在下不敢!”品太醫忙站了起來,也好清醒下自己因回憶舊事而昏沉沉的腦袋,並從自己袖口裡抽出一方玉青色帕子,將汗拭了。
祈男也沒說的,自己微笑著將羅帕收了回去。她沒開口催逼,她看得出來,品太醫有些不安,她相信,終究對方想好了,自己會解釋一切的。
果然,待品太醫再行落座時,已經鎮定許多,與剛才相比,甚至可算淡然若水了,待再開口時,幾乎已無困擾痕跡了:“在下一時失儀,讓小姐見笑了。”
☆、第百七十六 知已
祈男含笑親自遞茶:“是我不妥,好好的提起太醫舊事,一把年紀了,誰還沒個前程往事?有些恍惚,在所難免。請太醫不必掛懷,區區小事罷了。”
品太醫 心念此女子,實在善良可愛,自己剛才明明突兀地抓住她一雙玉手,可她為化解尷尬,此時幾乎一字不提。
只這一點,便讓他心中赫然起敬。
“剛才的話不過在下一時胡縐,小姐也不必當真。”品太醫自然要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解釋:“宮裡其實有好有壞,畢竟世間有陰睛,明月有圓缺,”祈男明顯地注意到,對方提到月字時的猶豫:“人亦有離別,人生在世,不如意者諸多,哪得樣樣順心?”
祈男點頭微笑:“自然這話有理。不過便因如此,才愈發要活得痛快,方不辜負從這艱難世間走上一遭,因哭聲多了方顯得笑聲可貴,太醫你說,我這話可更有些道理?”
她是開解對方,亦開解自己。宮裡生活如何不必對方細說,她心裡明鏡似的,祈蕙便是最好的例子。可就算如此,自己若真要入宮,也斷不會期期艾艾,做個悲憫天命之人。
這一席話,如雷震耳,如石驚天,品太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王公大臣且說不出這話,況一介柔小女子?
他再次正色打量祈男,她不是月兒,月兒沒有這樣的勇氣,可心頭上因她像月兒而留下的刻痕,反不因此有所減退,竟愈發深刻起來。
以前他只覺得反女子無不需要呵護愛惜,平生第一次,於此刻,他品川對一個小女子生出惺惺相惜的意思來。
“小姐這番話說得好極了,”品太醫灰紙一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舒心暢快的笑容:“真正何嘗不是如此?我記得有一年年節下。初二日,致祭財神,鞭炮甚夥,晝夜不休。太后被攪得寢食不安,睡不能寧。我進宮請脈看診,只當她老人家必要動怒發火,因其平日最好靜安寧的。不想太后竟笑對我道:”我這裡吵得最響,足以證明來年財神必最看顧我這裡,因要看錯眼也不可能!“
這是玩笑話,於是祈男也跟著笑了。真正玩笑,太后還會缺錢,卻於這無傷大雅的笑語中,看出太后為人來。
這也正是品太醫說這話的用意。剛才祈男不是跟自己打聽太后來著?此一事足矣。
“原來太后如何心寬仁厚,我還當太醫要說,必有一宮奴才陪了爆竹煙花一起成灰呢!”祈男笑了起來:“怪不得剛才太醫一席冷語中,獨缺了太后一人。原以為太后老了,不能入列。原來另有用意。”
品太醫笑容猶在,眼神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