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頭髮呵。
「請你改變主意,請你維持原狀。」他懇求,「剪掉太可惜了。」
「可是我怕煩。」
他立即明白,「是不是最近忙?我情願撥時間給你打理頭髮,但請不要把它剪掉。」
我笑出來,太緊張了。
「好好好,不剪,保持原狀,」
他鬆口氣,「謝謝你,」
自此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一方面覺得自己幼稚,一方面覺得滿足。
這時有同事辦喜事,找我做伴娘,照例要送一套衣服鞋襪,這位女友嫁到小康之家,著意要做得好看,公告全世界,排場大得很。
小時候認為多餘,此刻有點羨慕,人家重視這個熄婦才會這麼做,結婚其實才不是兩個人的事。
女同事每天由三姑六婆陪著去買首飾置衣服,熱鬧得不得了,忙得不可開交,索性告假。
閒閒與小鄧提起這件事。
他說:「試衣服的時候通知我。」
「幹你啥事?」
「我去看看你穿紗好不好看。」
我笑,「新娘會安排替我們拍照留念。」
他忽然問:「你喜歡這種全套式婚禮?」
我說:「不介意。」
「我以為你會嫌庸俗。」
「有什麼是不俗的,組織家庭生兒育女,以及生老病死,都是每個人必經階段,都被人做過億萬次,誰還能別出心裁?」
他又問:「光蜜月旅行呢?」
「那更好,」我拍手,「一走了之。」。
「那是說,兩者你都不反對?」
「不。」
「那麼,我們就蜜月旅行好了。」
「什麼?」
「我們。」
我呆呆看著他。
他溫柔的說:「你又心不在焉了,沒聽到我說什麼?」
太順利了,有點像做夢。
但夢中的人,又不像是他。
他握住我的手,「我的條件,我的為人。我的背境,你都知道,我等你考慮。」
我的確要想一想。
這個人是值得我放在心中想一想的。
當下我陷入沉思中,不知他觸動了我潛意識中什麼感覺,說又說不出。
彷彿夢中大廈就要出現,我就要走入它的大堂,但又沒可能。
試衣服在星期一的黃昏,公事忙,拖到六點,人家都要休息了,我才冒雨趕到攝影室。
那裡也兼營禮服生意。
新娘連忙把一件鼓蓬蓬的紗衣交我手中,叫我去換。
「對了。」她說:「有個姓鄧的先生,打電話到這裡找你,我說你還沒到,他說他趕來接你。」
我應一聲。
新娘笑,「你也快了吧。」
我但笑不答。
紗衣是宮廷式的,雖是本地設計,質地料子都屬優等,穿上似個公主,只是領子太低。老闆娘是個長袖善舞人物,馬上答應改。
我在鏡前轉一個身,不捨得脫下,老闆娘說:「外頭鏡子更多,快出來照。」
我拉起裙裾步出,到了店堂,震驚地呆住。
水晶燈,迴旋樓梯,跟夢中所見一模一樣,原來是攝影室打出來的幻景幻燈片!
一低頭,發覺地板正是黑白格子的仿大理石膠板,我站的那一格不知被什麼重物壓過,裂紋也如夢中所見完全相同!
我暈眩,原來是這裡,原來自小所做之夢應在這裡,夢中所見境象是真的華廈,真實世界中所見華廈卻是佈景幻影,假的是真,真的是假,我呆住了。
她們叫我,「過來這邊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