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紅,狼狽地擦拭著桌上的麵湯兒。
她想笑,又覺得不好,一時間心情倒也好了不少,打量著低頭揉麵的漢子和那有些粗壯的女人,倒也有些羨慕起這樣的恩愛夫妻來。
咦,一側袖管空蕩蕩的,再細看,男人竟只有一條胳膊,黝黑的一隻手,按著白麵團,真是黑白分明。
她正直直地盯著,冷不防那背對著他的男人轉過臉來,擦擦頭上的汗,衝著那女人喊:“婆娘,面我揉好了!”
錦霓的心,一下墜入冰窟。
你從不入我的夢,而我亦捕捉不到你的魂,兩兩一方,各不相望。
如果說與鬱驥的相遇帶著禪意,帶著機緣巧合,那麼,這一刻,與這個男人的再次重逢,便充滿了苦澀。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都說文人酸迂,可這詩裡所表述的那種無可奈何,如今,錦霓刻骨地感受到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只見他的臉上有明顯的傷疤,一截袖管空空如也,嗓音聽起來那樣沙啞,一定是在火海里燻壞了嗓子。
“揉好了就揉好了,喊什麼?一會兒吃麵的都被你嚇走了!”
女人嗔怪地埋怨了一句,舉起一雙筷子敲了男人的頭一下,態度親暱。
說完,她撈起煮熟的面,盛進一個青瓷海碗中,又添了不少湯頭,這才捧著碗,笑呵呵地捧過來道:“姑娘,趁熱吃,俺家男人脾氣急,嚇到你了吧?”
她將碗輕輕推到錦霓面前,歉意地在圍裙上擦擦手,轉身就要走。
“老闆娘!”
錦霓腦子一熱,竟然喊出聲來,等她意識到自己喊住了女人,也跟著愣怔了。
自己要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疑惑地看著這個漂亮的姑娘,見她傻愣愣地看著自己,老闆娘心中不禁惋惜,這麼好看的姑娘,難道是個傻子?
“嘁,傻婆娘,你連筷子也沒給人家拿,叫人家用手抓著吃不成?喏!”
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隻黝黑的手從半空中伸過來,抓著一副木筷,往錦霓的碗上一摜。
錦霓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繼而掀起眼皮,有些貪戀地看著鬱騏。
或許是她的眼神實在灼燙,男人不自在地清咳了一聲,有些面紅耳赤起來,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帶動了幾條傷疤,更顯得有些猙獰。
然而,她卻恨不得,此刻能夠伸出手,摸摸他的臉,是否溫熱如常……
“嘿嘿,抱歉了,看我忙得都忘了。你吃,你吃!”
老闆娘笑著說完,重新走回到熱氣滾滾的面鍋前,繼續招呼著新到的客人。
錦霓收回視線,悶悶地低下頭,握起筷子,挑著碗裡的面,一根,一根,香得很,她又餓,可是,無論如何也夾不起來。
他還活著,他少了一隻手,他不記得了,他娶妻了……
她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催促自己,快離開,快離開!不要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他現在,很好,很好!
可是,為什麼這麼難受,這麼揪心,這麼難放下,喉頭堵得難受,她輕拍著自己的胸口,那種壓抑,叫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今日的打擊實在連綿,剛聽說羋閒鶴的死訊,又再次遇見鬱驥,當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眼前有些模糊,錦霓以為是眼睛被這面的熱氣燻得難受,擦了擦眼,決定回去。
她,不想告訴他,或者就讓他在這,和妻兒開著一家小小的麵攤,和和美美,多好,多好……
手撐在桌子上,剛起身,小腹處忽然傳來一陣疼痛,冷汗一下子就湧出來。
孩子,你,你也在難受,是不是。
錦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