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找事做,真不容易,念高溫物理,當然更無用武之地,胡亂找個教席,誤人子弟。」
莊國棟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歡這個男人。
玫瑰說:「那你為什麼不學大哥那樣讀建築呢?」
莊國棟欠欠身,「城市內光蓋房子,沒有其他的學問是不行的。」
玫瑰一臉仰慕,她看著他。
我幾乎氣炸了肺。
事後跟蘇更生說:「他媽的那小子,一副天地之中,唯我獨尊的樣子,真受不了他!」
蘇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個也看不入眼,這是什麼情意結?」
「戀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沒有?」
更生抿著嘴笑。
「老實說,只有這一次,我站在玫瑰這一邊,要是這小子陰溝裡翻了船,栽在玫瑰手裡,他要是跑到我面前來哭訴,我會哈哈大笑。」
更生轉過了頭,輕輕地說:「恐怕這樣的機會不大呢。」
雖然不喜歡莊國棟,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品味極高的男人,衣著打扮儀態都無懈可擊,不講一句廢話,所有的話中都有骨頭,是個極其不好應付的傢伙,喜怒哀樂深藏不露,他心裡想些什麼,根本沒人曉得。
照說這樣的一個人,不應該令人覺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覺得如坐針氈,有他在場,氣氛莫名其妙地會繃緊,我也不能解釋。
玫瑰間或約會他,但他並沒有按時接送玫瑰,也不見他開車來門口等。
我問小妹,「怎麼,尚沒有手到擒來嗎?」
「沒有。」她有點垂頭喪氣。
「為什麼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搖搖頭,「他說他有未婚妻,那個老女人。」
「胡說,那個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歲還不是老女人?」玫瑰反問,「我要是活得到那個年紀,我早修心養性地不問世事了。」
「你少殘酷!」我跳起來,「這麼說來,我豈非是千年老妖精?」
「誰說你不是?」她彷彿在氣頭上。
「那麼愛你的蘇姐姐呢?她也是老妖怪?」
玫瑰問非所答:「他與他未婚妻的感情好得很呢,他老說:大機構一切職位都不值一哂,不過是大多數人出力,造就一兩個人成名,通力合作,數百人一齊做一樁事,但創作事業是例外,像他那畫家未婚妻,作品由她自己負責,那才能獲得真正的滿足。」
我冷笑,「啊,有這種事,那麼他與你來往幹什麼?他應該娶個大作家。」
「我愛上了他。」玫瑰說。
「鬼相信,狗屁,」我說,「你也會愛人?你誰都不愛,你最愛的是你自己。」
玫瑰抬起頭,大眼睛裡含著眼淚,她說:「但是我愛他。」
我呆呆地注視玫瑰。
「你——愛他?」我問,「你懂得什麼叫愛?」
「不,我不知道,」她說,「可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對我的喜怒哀樂有所影響,他們說愛情是這樣的。」
「你糊塗了。」我說。
「我不糊塗。在一個荒島上,任何男女都會愛上對方,但現在那麼多男人,我偏偏選中了他,這有什麼解釋?」玫瑰說。
「因為他沒有拜倒在你裙下,你認為刺激,決定打這一場仗。」我把臉直伸到她面前去。
「這是不對的,」她搖搖頭,「我並沒要與他鬥氣,我真正地愛他。」
她的眼睛非常深沉,黑溜溜看不見底。
「他這個人不值得你愛,」我說,「他不適合你,他會玩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