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甘霖,蘇暮寒一顆企盼蘇光復之心,猶如盼星星盼月亮。
他立刻拐進聽雪小築裡喬裝打扮,連隨從也不帶,獨自一個人打馬去了京郊別院。蘇光復是黎明十分剛剛趕到姑蘇,一面命人去尋蘇暮寒,一面命人打水洗去一路風塵,眼底下連日趕路的烏青十分明顯。
見了蘇光復,蘇暮寒深深一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先生可算回來了,暮寒等得好苦。”
蘇光復慌忙托住他的臂膊,止住蘇暮寒下拜的身形,自己趕緊回了一禮:“主子這是做什麼,存心折屬下的壽麼?”
兩人分了賓主落坐,蘇光復接了小廝遞上來的一碗稀粥暫且果腹,連早膳都來不及用,便慎重地向蘇暮寒說道:“主子,形勢遠比咱們從前想像的更為嚴峻。玉屏山那裡修建的根本不是行宮別院,而是借翻修之名挖出了礦藏。”
噹啷一聲,蘇暮寒手裡的杯盞一個握不住,滑落在青磚地面上,碎成片片飛屑。有深褐的茶湯濺上他湖水綠的絲袍下襬,像秋天的點點枯葉,頹敗而又濃重。
第四百四十四章 滄海
秋風送爽,丹桂的氣息尤其芬芳。有那麼幾朵隨著風兒吹過,飄落在蘇暮寒濃黑的上,金燦燦的顏色格外璀璨。映襯著他眼中的寒霜,華麗而又蕭瑟。
無論是衣襟上的茶漬,還是頭頂的桂花,蘇暮寒都無暇顧及。他一個探身,急急握住了蘇光復的手腕,聲音迫切而又緊張:“先生說玉屏山有礦藏?究竟開出了什麼礦?”
“是西霞最稀缺的銅錫礦,工匠們就地開採就地冶煉,如今眼看著大批的兵器就能出手。這訊息太過震撼,因此屬下日夜兼程,報給主子知曉。”蘇光復嗓音暗啞,連日的奔波勞累使他眼中紅絲迸現,神色間掩不住的疲憊。
蘇暮寒眼中寒霜漫天,俊秀的雙目似被層層冰雪所埋,透出蝕骨的寒氣。前因後果細一推敲,還有什麼不明白。
再堅硬如鐵的內心,也有那麼一小部分溫情而又柔軟。他不怒反笑,一聲聲狂笑如開鋒的刀刃,鋒利無比,刀刀凌遲著自己心裡那溫情而又柔軟的部分。
蘇光復憐憫又心疼地望著蘇暮寒癲狂的模樣,唯有深深的嘆息。
笑到最後,蘇暮寒的聲音戛然而止,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來:“先生不好直說,還是暮寒自己來說前因後果。慕容薇這死丫頭一早便知到玉屏山有礦,生怕蘇家人近水樓臺先得月,來了個捷足先登,讓咱們全都放鬆了警惕。”
蘇暮寒越說越是憤慨:“都是暮寒太過相信青梅竹馬的情誼,捉鷹反被鷹捉了眼,被這死丫頭玩弄在股掌間。”
“不是主子的錯”,蘇光復以手遮掩,打了個哈欠,誠心勸道:“當年揚塵將軍留下的東西語焉不詳,咱們都以為他指的是玉屏山埋有皇帝陛下的寶藏。如此看來不然,玉屏山真正埋藏的,應該便是西霞緊缺的銅錫礦。只不曉得,大公主從哪裡得來這個訊息,使了瞞天過海之計。”
瞧著蘇光復比從前更加瘦削的身影如紙般單薄,還有眼裡遮不住的倦意,蘇暮寒拼力將滿腹的悲慟與憤怒收住。他深吸一口氣,恭敬地說道:“瞧先生滿臉倦意,便先去躺上個把時辰,容暮寒消化一下這個訊息,咱們稍後再議。”
蘇光復已然三天三夜沒有闔眼,強自支撐著把訊息遞給蘇暮寒,滿腦子漿糊一般混亂,深知此時做不出任何判斷。
他向蘇暮寒一揖,含了愧意說道:“年紀大了不由人,光復確有此意,便去裡面去打個盹。主子放心,這裡裡外外都是自己人,便全當是滄浪軒中一般。”
蘇光復告退下去,蘇暮寒獨自一個人在敞亮的軒堂裡再也坐不住,信步走到了廊下的紫藤蘿架前。
藤蘿花期長,一樹樹荼蘼而又燦爛,就跟璨薇宮裡那片花海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