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總是事與願違,已經逝去十幾年的二老可曾想到女兒並沒有成為千金大小姐,而是做了倚門賣笑的風塵中人?
這個少年既然叫做魯識字,想來他的父母是希望他能夠識文斷字的吧,可曾想到兒子會成為浴血沙場的武人?
若是說起行走闖蕩,同為江湖兒女的香蘭永遠也及不上三香會的那些男人們。若是說起閱人的經驗,香蘭的本事則是那些漢子拍馬難及了。
南京城中,從來也沒有缺少過詩詞鼎盛文采卓然的風流才子,更有許多一擲千金只為博取美人一笑的鉅商大賈。就是那些身在高位,口中念著朝廷忠義手上把玩著紅姑娘的達官顯貴,有何曾少了?
風塵之中,香蘭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
自明風流的所謂才子不過是沒有施脂粉的娘娘腔而已,國家危急之際,這些聖人門徒,他們敢於直面韃子的屠刀麼?
堆砌金銀的富貴大戶只不過是被金銀玩弄的小丑罷了,同胞泣血之時,這些一擲千金者,他們敢於做赴死一戰麼?
至於雜七雜八的朝廷命官,最多是在小民和妓戶面前充充大爺,這樣的官老爺們投降外敵的還少麼?
在香蘭見過的各色人等當中,也只有面前的這個小兵稱的上是男子漢,配的起英雄二字。
也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面前昏迷當中的小兵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打勝了麼?」
香蘭趕緊按住想要起身的小兵,輕聲說道:「外面正戰的厲害,你傷的也不輕,萬不敢起身……」
這個小兵似乎從來也沒有見過如香蘭這般美艷的女子,稍微愣了一下,很生硬的問道:「你是誰?」
「我……我叫林千金,是花船會裡的。」面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幼的少年勇士,若是報出香蘭這樣的花名,平白汙了勇士的耳朵。
「花船會?是來幫忙運送揚州百姓的麼?我叫魯識字,謝謝你給我們幫忙。」
「嗯,算是吧。」看來這個少年真的單純的很,居然分不清楚花船會和排幫之間的區別。
為了揚州百姓,連性命都不顧了,真是好男兒。香蘭忽然生出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悽苦與無奈,作為女人,尤其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一入風塵還有資格擁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我要走了,」口氣生硬的魯識字掙扎著要站起來:「外面還在打仗哩,我可不能躺在這裡,我要出去打韃子。」
香蘭大驚,急忙阻止:「你傷的如此之重,如何能再上疆場?」
「只要入了赴死軍,就要隨時準備去死。忠誠伯早就說過,我們來揚州就是來送死的。」魯識字終於搖搖晃晃的站立起來:「我們庚字營的營官都死了一個,新營官也在廝殺。我的隊官兩條腿都沒有了,還在滿地爬著戰鬥,我還沒有死,就不能在這裡,赴死軍的戰士只能在戰場上。你這裡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可是……可是你連站都站不穩當,再去硬拼肯定會死的。」香蘭極力的挽留魯識字,心底未嘗沒有想和這個少年多一點獨處時間的幻想。
「我要是不死,揚州百姓就要死。忠誠伯說過,軍人就要為百姓而死,無論其他。」
這才是軍人。
香蘭已經知道自己無法挽留這個少年,真正的軍人也不是美貌女子能夠留得住的。
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不正是軍人的夢想麼。
也許剛才的幻想只不過是一個幻想,永遠也無法變成現實。經常把自命風流的才子和一擲千金的豪富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香蘭,反而無法挽留一個單純的少年。
香蘭幫著魯識字放下跳板,魯識字攥著叉子,步履堅定的下了花船。
「你……」香蘭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口終於沒有說出,卻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