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給這些兵士如此厚待,就不怕他們上陣之後畏首畏尾麼?”陳德十分替太子擔心,忍不住問道。
自從兵家強調賞罰分明以來,就講究一個“即時”,絕不拖延,頗有些按專案進度結算獎金的意思。朱慈烺提出的土地獎勵是此次獎賞模式的最大頭,相比之下拿到手沒處花的銀兩,以及尚在京師不知美醜的婆娘,都不能跟這片見都沒見過的土地相比。
活著回家,種屬於自己的地,過上有恆產的日子,這是每個農耕文明子裔的內心期盼。
“不會,”朱慈烺笑道,“你沒跟我營中的訓導官聊過吧?”
陳德一愣。
他對東宮侍衛營的訓導官制度略有所知,侷限於教兵士寫字、幫助他們寫報告……雖然深入基層,也擔任著一個“官”字,但實際上只是宦官為主秀才為輔的一幫書吏。
“訓導官會告訴他們。努力打仗,土地就會越來越多。上陣畏縮,只有死路一條。若是敢當逃兵,這些用命拼出來的東西也就徹底沒有了。”朱慈烺微笑道:“訓導官很重要,絕不是捉刀代筆那麼簡單。”
“若是如此重要……”陳德突然封住了嘴。
“為何還要交給閹人,是吧?”朱慈烺微微搖頭:“在我看來。之所以有人做出自殘入宮的事,多少有些不得已。這些人原本身殘心弱,若是歧視他們,只會將他們推向極端,最終變成劉瑾、魏忠賢之流的逆閹。成祖也重用太監,為何就沒有出現過這等逆閹?識人用人,最重要的便是‘一視同仁’四個字了。”
陳德將太子的話在腦中轉了一遍,垂首道:“多謝殿下指點迷津。”
朱慈烺抿了抿嘴唇,身後傳來了戰鼓擂動之聲。
時間差不多了。
在休整了一日之後。東宮侍衛營留下一個司保護後路,封鎖山口,大軍集結汝州,準備開赴寶豐、郟縣一帶,伺機接應孫傳庭的秦兵。
雨水連成了線,灑落在軍陣上方。身著棉甲的赤紅軍隊,在雨中紋絲不動,任由雨水順著明盔滾落下來。他們手中握著長兵。腰間的“雙插”上蓋著油布,弓弦更是早就收起。用防水的油紙包裹,這樣的天氣並不適合行軍,但對於士氣正旺的東宮侍衛營而言卻算不得什麼。
孰不見,就連皇太子都淋在雨中,身上的胖襖與將士們身上的一樣,貪婪地吸著雨水。
朱慈烺縱馬一步。高舉手中尚方寶劍,正要宣佈出兵,突然遠處馳來一騎,遠遠就嘶聲力竭喊道:“殿下!前方緊急軍報!”
侍衛們紛紛上前將探馬換下來,半拖半扶帶到太子面前。那塘馬勉力撐起一口氣。道:“殿下!秦督敗了!”
“怎麼還會敗?”朱慈烺忍不住嘆道。
後路都已經幫他守住了,怎麼還是敗了?眾人只以為太子在說去年之敗,並不以為異。
“是,是秦兵發生了營嘯,闖賊乘機攻破了大營!”那塘馬滿臉雨水淚水相雜,哭嚎道:“大敗啊!”
營嘯是軍中最為常見的靈異事件。
如果說譁變計程車兵只是失去了理智,那麼營嘯則是從人變成了野獸。
如果按照後世的心理學分析,營嘯是因為人多擁擠、居住空間小,且平時因訓練或者結仇等原因造成整個群體精神壓力大,處於崩潰的邊緣。因此在某個寂靜漆黑的夜,一個士兵因噩夢而喊叫時,往往會引發其他人的連鎖反應,使得全營都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乃至自相殘殺,後果往往十分嚴重。
孫傳庭率領的秦兵離開家鄉已經數月,連戰之下積累的精神壓力不能得到釋放。又碰上陰雨連綿,再次回到去年慘敗的地點,這無疑會給士兵更加強烈的心理暗示。別說營中混有奸細存心挑唆,就算沒有奸細,發生營嘯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