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跳了下去。她單腿著地,腿一彎,一頭撞在煤氣鍋爐上。這鍋爐震得這幢房子裡所有的熱氣閥門和管道都發出沉悶、嘈雜的響聲。她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受傷。但尊嚴損了,權威傷了,她開始慢慢地穿過雜亂無章的地下室,朝樓梯走去。
老人猛地一驚,醒了。有個聲音打斷了他的酣夢。那是個很愉悅、很快活的夢。那頭跳舞的熊在為他表演,沒有誰強迫,是自願的。那是一出完美、優雅的舞蹈,沒有一絲玷汙了人類舞蹈的那種浮華的矯飾和刻意的專注。熊一邊跳著,一邊好像在長大,彷彿是受那清純的音樂的哺乳。它越長越大,但迪特爾帶著一種異常平靜的感覺看著這一切,沒有絲毫恐懼。
太陽在它肉桂色的軟毛上閃耀,把它的毛皮打磨成閃閃發亮的紅色。等到音樂停止,那熊大張雙臂,擺出一副友好、歡迎的姿勢。它的嘴巴張開,好像要開口說話。這正是迪特爾一直期待的,那頭熊將要向他坦露真相,將要證明在那層粗毛厚皮下面掩藏著的是惟有他才認得出的真相。
可這時,有什麼東西打斷了這個夢。
他被弄糊塗了。他這是在哪兒?他伸出手,觸控到一種平滑、堅韌、扯不掉推不開的東西。他吃驚地哼了一聲。這不對。他的思緒在來回遊走,慢慢地,很容易地從夢境來到了這痛楚、心煩的現實。
他試圖站起來。他顫巍巍地起身,身子搖晃不定,感到地板在移動,然後又倒下,頭撞在衣櫃上,嘴裡滿是暖暖的、鹹鹹的東西。他能聽見房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動,接著那聲音消失在自己血管裡澎湃的聲音當中。在他的眼瞼、耳朵、脖子和指尖,血脈在微弱地跳動。
他設法掙扎著站起來,想要在從身邊流過的激浪般轟鳴的陰影中踩出一條路來,走到門廳去。
這時,在模糊的光線裡,他看見了一個形狀,在耐心地等待著。是那頭熊。
“是熊嗎?”他問道,拖著腿朝前走去。
那熊說了些他聽不懂的話。它在等待。
迪特爾抬起雙臂,為了那期待已久的擁抱,那將把他摟進芬芳、亮麗熊毛當中的擁抱。可奇怪的是,他的一隻胳膊抬不起來,而是像塊抹布,軟軟地垂著。老人感到自己的一側面頰被什麼猛擊了一下,令人麻木的一擊。他的左眼皮像百葉窗那樣耷拉了下來。他想說話,但舌頭感覺發腫,只能在牙齒上無聲地亂碰。他覺得自己在癱倒,但那頭熊伸出雙臂,把他擁進自己最最嚮往的溫暖懷抱。
就這樣,迪特爾·貝斯基死於中風。他是慢慢地、慢慢地,像一片樹葉,倒進哈克絲太太等待著的懷抱裡的。
趙伐 譯
走下坡路的男人(1)
走下坡路的男人
六點半,妻子下班回來。她的鑰匙在鎖裡嚓啦嚓啦響,我在刮鬍子。搬進來以後,小偷已經兩次光顧過這棟樓,所以我總緊鎖房門,不想有什麼意外。我的警惕讓她有點惱火,她總希望夫妻兩人能以開放的心態共同面對生活,但緊鎖的房門恰恰證明,我沒能忠於她的想法。我知道她肯定不高興了,她的鞋跟在沒鋪地毯的門廳裡噠噠作響,清脆嘹亮。我鎖上浴室門,把她擋在外面。
這麼做是因為浴室裡的情形、還有我的模樣,只會讓她更不高興。剛抽完的菸頭在盥洗臺臺沿上留下了一點扎眼的煙漬,彈下的菸灰積在洗臉盆裡,一杯沒喝完的蘇格蘭威士忌放在馬桶水箱上。為迎接那個實在不想去的新年聚會,我花了一下午用威士忌給自己打氣。都說酒精是一種優質的社交潤滑劑,要真是這樣,我已經盡力了。但不知為什麼,仍然覺得不管用。
妻子篤篤地敲門了,“埃德,你在裡面嗎?”
“還能在哪兒?”我答道,趕緊在臉頰上的肥皂沫上一道道刮起來。
“該死,埃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