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的莊子倒是有四五處,方家在老家也是家業頗豐,方微杜的母親出身高貴,嫁妝也十分豐厚。
法壇寺這處山莊實際上是方微杜母親的嫁妝之一,他少時隨母親來住過,同法壇寺的住持成了忘年之交,泉酒相對,他便讓人專門修了個別業在這裡居住,他自己親自設計,動工時也時常來看著,草木山石,每一處都是他親自挑選,屋裡佈置,顏色樣式,也都是他親自所挑,更不要說那些門匾楹聯了。
當時陸蕪菱也很有興趣,給他出了不少主意,還給他題了兩處匾聯。
所以他來京,陸蕪菱也知道肯定是住這裡,果然,一問他家送東西的管家,便是此處。
他們來之前,昨日陸蕪菱已叫人送了拜帖來,方微杜回帖說要“掃榻煮酒以待”,他們過了法壇寺,轉過一條山路,法壇寺看上去並不大,山門也不雄偉,香火不算最盛,不過卻頗為有名,因為寺中典籍極多,也出了好些學問頗深,精通佛法的高僧。
尤其是在文人中極為有名。
此山雖無名,山道卻四季風景俱佳,一邊是不甚陡峭的山壁,一邊是溝壑,走馬其中,山風重重,春天有柳樹桃花,夏天蟬鳴樹幽,秋天有紅葉和山果累累,到了冬天就蕭瑟些,但下了雪就風光尤佳。
羅暮雪打馬走在前,陸蕪菱馬車在後,兩個親衛跟在後面,悠然過了山道。
方微杜的山莊莊前是幾株柳樹,一棵大柏樹,幾塊山石看似隨意,卻是錯落有致,周圍籬笆俱是竹木圍著,彷彿平常人家。
方微杜的管事在門口等著,遠遠看到連忙上前行禮笑道:“羅大人羅夫人來了,我家公子早早令我在此等候,您二位快跟我來吧。”
陸蕪菱回以微笑,羅暮雪也點點頭,親衛自然有人招待,管家領著他們往裡走,便見小徑周圍點綴了些冬日常青的植物,裡面不乏珍品,還有一二種已經早早開了花,竟是叫不出名字來。
整個園子不見富貴之氣,屋子大都是竹木所建,打了高高的平臺,還有竹子的二層小樓,隨風似能微微晃動,極為清雅。
又有中空的粗大竹管中間潺潺流水,最後匯成一個小潭,潭裡頗養了幾尾錦鯉,旁邊有竹亭,也是建得素雅。
方微杜在竹亭裡等著他們。
一身白衣,面前一盤棋,黑白棋子已經錯落布好,顯是他自己在擺棋譜,左邊還架了一張琴,有侍女在旁邊侍奉。
陸蕪菱發現,羅暮雪一見方微杜,腰似乎就挺得更直,眼睛也更為閃亮銳利。
這是男人見到敵人對手時候的表現。
顯然,方微杜的存在還是很給他壓力。
想及此,陸蕪菱心生憐意,輕輕挽住他手臂前行。
羅暮雪側首低頭看她,陸蕪菱抬頭朝他微微一笑,頗為嬌俏。
羅暮雪眼眸中一暖。
他本來心性堅強,雖因出身入京中為官以來素來被權貴出身者暗中輕視,也從未自卑。
他細心觀察,認真學習,行止有度,很少露怯。
隨著他地位日隆,手中權力越來越大,深心裡,實則看不起這樣自以為鐘鳴鼎食,金蓴玉粒的權貴們。
孰不知,他們的富貴前程只是在皇帝一念之間,而皇帝更替,所依仗的,也不過是厲兵秣馬。
時局一動盪,這些自以為高貴不凡者,不過是風中浮萍。
可方微杜又不同。
他是富貴已極同風雅已極的結合,他不必多作浮飾,一身白衣素髮,一舉手,一笑一語,已經足以令人自殘行穢。
自命高雅的紈絝子弟在他面前只能顯得庸俗,而所謂的狷介才子們在他面前只能顯得窮酸。
像羅暮雪這樣的武者,自然只能是顯得粗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