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他從小到大,他為了這個身份失去了多少東西?他的自由,他的生母,現在,還有伽葉。所有他想要的,他所愛的都成了這個身份的犧牲品,他自從坐上這個皇位,只能為宗室興盛,天下利益著想,又有誰為他著想?他寧願他只是那個在建安的平民少年,何伽葉的至善。奈何生在帝王家?!
鍾琰伸手死死拽住何伽葉的衣袖,帶著哭腔哀求著說:“什麼國君?我不當了!我不當了好不好,伽葉你帶我走吧……”
“啪!”
何伽葉甩開鍾琰的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鍾琰跌倒在地。何伽葉憤怒地對鍾琰說:
“你以後,以後都不要再讓我聽見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你是我的至善,但同時也是天下百姓的鐘琰。你既生在帝王家,這份責任,不由得你推卸!我也不可以讓你以後後悔。明日黃昏,我會離開。”
話音剛落,何伽葉立刻轉身大步邁向門口,沒有等待鍾琰的回應,剛跨出門,他又停留了一下,緩緩地說:
“你,可以是個好皇帝。”
說完,他立刻跑了出去,但是,跑出很遠,他耳畔彷彿還聽見鍾琰心碎的哭聲。何伽葉一路跑出宮門,靠著赤紅的宮牆一下又一下地用拳頭狠狠擊打著宮牆,直到雙手鮮血淋漓,全身力竭方才停止。他蹲坐在牆根,放聲大哭起來。雙手再痛,也痛不過當時他給鍾琰的那巴掌。鍾琰帝王之尊,本應一生高高在上,偏偏招惹上他,讓他一次次地卑躬屈膝,受傷流淚。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接受,不該幻想,甚至根本不該出現在鍾琰面前。但要是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忍不住,他從不後悔愛上鍾琰。
但是事到如今,多少多少的對不起,多少多少的如果都無補於事,他最後的選擇,只有離開,最後為他留一個好名聲。他知道他很自私,從來沒有顧慮鍾琰的心情,但是他不忍心再看見鍾琰受到更多的傷害,傷他的人,他痛恨的人,只何伽葉一人足矣。
第二日黃昏,何伽葉駕著馬獨自一人走出城門,這一日,城外的碧桃開得分外妖嬈,春風拂過,飄落如雪。他不禁放慢了馬蹄,四年前,他也是在這碧桃如雨的日子裡來到京城,不過胸懷報國之志,未曾料想,竟會遇見那個牽絆一生的人,他曾在夏雨瀟瀟中決絕離去,也曾在冬雪綴枝時與他相擁而歸。
但如今時空輪迴,這春風十里的回頭路,還是要他一個人走。
一年前,他回頭了,看到空無一人的城樓後那椎心之痛,讓他清楚,他愛他。
一年後,他沒有回頭,他害怕他一回頭,就再也捨不得走。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天下人的鐘琰,不再是他何伽葉的至善了。
何伽葉一咬牙,甩動鞭子策馬狂奔,風呼呼地掃過他的臉頰。
“可惡,這眼淚,怎麼總吹不幹呢……”
城外的碧桃開了又謝,來來去去,已經三十載歲月了。當鉅合侯病逝的現在傳到朝中時,當初知情的老臣子都在偷偷關注著皇上的表情,但龍座上天子的面容仍舊波瀾不驚。當年那人走後,皇上彷彿瞬間成熟,勵精圖治,受萬民敬仰,隻字不提他。加上三十年的磨蝕,連太子都那麼大了,什麼刻骨銘心都沒了吧。下朝以後,鍾琰一如既往地留在御書房處理政務,但是沒人發現,他偷偷從後門走出,登上了那空無一人的城樓。
此時已是秋末黃昏,桃樹也不過光禿禿的枝丫,三十年前,他也是這樣看著伽葉的身影在如雨碧桃中疾馳而去,他那時多想那人可以再給他一個擁抱,再叫他一聲至善,但到最後,他連一個回頭都沒有盼到。
三十年,他早過了那什麼少年情思,海誓山盟的年紀,天子謀略,家國天下已經讓他的心堅如磐石,靜如死水。但在此時,他黯然滑落的淚水彷彿撫平了時間在他臉上的刻痕,恍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