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江南梁家曾風光一時,二十多年前,先帝下江南,水土不服時,梁家獨女被當地官員請去診治,崇安帝在病中一眼看上了梁家的獨女,強行將她帶回京城,封為靜嬪。
因著女兒入宮,梁家的聲名也更顯赫了幾分。
幾年後,靜嬪謀害皇嗣的訊息傳回江南,靜嬪被打入冷宮,梁家也被連坐問罪,隨後又被皇后母家人報復打壓。
又幾年,靜嬪在冷宮裡病死,梁家也在一場不知如何而起的大火後,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悉數散去,再無聲息。
鄭垚找回來的人,雖然不姓梁,但與梁家關係匪淺,是被梁家收養的孤兒,也是寧倦母親的師兄。
寧倦的記憶很好,幼時在冷宮裡,母親和他說過的往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除了講一講曾短暫看過的外面的世界,便是講寧倦素未謀面的外公外婆,還有她那位醫術無雙的天才師兄。
那個人叫徐恕。
說到徐恕時,母親總會沉默下來,望著冷宮頂上寂寥的夜空,發很久的呆,然後沒頭沒腦地說一句:「若是當初我沒有出診……」
便沒有下文了。
寧倦雖然記得母親對他說的每一個字,但幼時他並不懂母親為何要做這樣的假設。
長大後回憶此事,才明白過來。
母親是在後悔當初出診,遇見了崇安帝,才被他強行帶回京城,當了後宮裡被繡在錦屏上的一朵不起眼的花。
他也漸漸明白,為什麼母親偶爾望向他的眼神裡,會摻雜著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的厭惡。
那絲扎人的厭惡是他美好回憶裡的一根刺,所以他從未同陸清則說過這件事。
徐恕是在江右北部的一個小村莊裡被鄭垚找到的。
早在下江南前,寧倦就在派人掘地三尺地找人了,還好,總算是找著了。
具體來說,應該是逮來的。
梁家樹倒猢猻散,徐恕也離開了,隱姓埋名,化名徐圓,四處遊醫,半年前在江右北部的小村子裡開了家小藥鋪,暫時歇腳。
小村子沒被水患波及,但訊息閉塞,徐恕甚至都不清楚皇帝來江右了。
被錦衣衛找上門時,徐恕的態度十分牴觸,拒不願從,鄭垚趕時間,乾脆直接把人綁起來,一丟馬背,篤篤篤地就騎著馬飛奔回來了。
徐恕一個大夫,又不是武夫,在馬背上差點被顛吐了,抵達集安府時,臉色相當難看,累得七葷八素了,還有精力一路罵罵咧咧:「朝廷的人就是這般土匪行徑嗎,我說過了,我只是個普通郎中,你們要救什麼貴人,我救不來!」
鄭垚充耳不聞,拎著他下了馬,直接快步行至小院門口,叫人進去通報。
寧倦連續幾日通宵未眠,眼底泛著淡淡烏青,眼裡也布滿了血絲,聽到長順的通傳,也沒有過多的波瀾,淡淡地嗯了聲,不緊不慢耐心細緻地給陸清則擦好手,才轉身走出屋子,洗了把手,摘下面巾,走到還在罵個不停的徐恕面前。
眼前陡然覆來一片陰影,徐恕一抬頭,就看到了身量比他高許多的挺拔少年。
對方負著手,垂眸看著他,冰冷的眉目蓋著半片陰影,吐出兩個字:「徐恕。」
被一語叫破真名,徐恕心裡一凜,暴躁的表情收了收。
鄭垚不清楚徐恕是誰,路上並未和徐恕解釋過情況,但徐恕行醫多年,見過無數病患,一眼就看出來,面前這個少年即使滿身疲倦,氣質也尊貴非凡,必然非富即貴。
恐怕是什麼王孫貴族。
真是稀奇,這種身份的人,居然跑來鬧瘟疫的江右。
徐恕對所有與皇室沾邊的人都沒有好感,冷笑一聲:「我不知道你是哪個世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