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一腳踹到他腹上,啐了聲:「小雜種,下一個就是你!」
皇后前呼後擁地離開,冷宮的大門嘎吱一聲,砰地重重關上。
小腹的劇痛讓他眼前猛地發黑,呼吸一時續不上來,他蜷縮成一小團,眼睫忽閃地眨著,煊耀的日光中,他在大門的縫隙裡,眼睜睜看著母親的屍首被卷在蓆子裡,越抬越遠,努力伸出手,卻怎麼也夠不著。
寧倦清晰地記得那一日所有來到冷宮中人說的話、做的事、語氣和臉色,甚至記得當時冷宮中獨有的一種腐朽氣息。
卻唯獨記不清自己蜷縮在地上,有沒有哭出來。
前些年抓那個偷東西的宮女時,他讓鄭垚將當年參與其中的那些宮人也全部抓來,挨個折磨拷問,到底也沒能問出她被丟去了哪兒。
不過他繼位登基後,靜嬪被追封為聖母皇太后,以衣冠葬入了皇陵。
——諷刺極了。
生前負罪名,身後徒勞補。
唯留兩空空。
從久遠的回憶裡抽回神,寧倦接過侍衛遞來的香,跪到蒲團之上,給母親的衣冠冢上了三炷香。
徐恕跟在後頭,試探問:「陛下,我能上香嗎?」
寧倦沒說什麼,起身退開,讓母親見見她牽掛的師兄。
徐恕也不客氣,上前給師妹上香燒紙。
他遊歷在外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回湖州府,不過每至清明和忌日,都會在外為梁圓燒一把紙。
寧倦幽幽盯著徐恕的背影,想到他在外化名徐圓,母親生前又總是望著那支簪子發呆,扯了下嘴角。
若是從前不清楚,現在初嘗情滋味,也明白了。
母親是痛恨崇安帝的。
崇安帝不僅斷了她為醫者的前途,還斷了她和她心悅的師兄的緣分,折翼將她鎖在深宮裡,膩味厭倦後就不再搭理,在她被陷害時,為了防止皇后母家不滿,二話不說直接將她並著她的孩子打入冷宮。
憑什麼不能恨呢?
所以連帶著恨他也很正常。
在冷宮裡的最後那段時日,病得神志不清時,她時常喃喃,也無數次在夢裡夢到沒有那一次出診,沒有被崇安帝看上,在江南繼續行醫,滿心歡喜地嫁給徐恕。
崇安帝未曾對他這個兒子上過心,只在臨終病床前見過一面。
母親雖然愛他,但他厭惡他。
寧倦正有些出神,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在還未反應過來前,微冷的清幽梅香拂到了鼻端。
陸清則在馬車裡等得無聊,掀開簾子遠遠地看去,雖然只能隱約看到小皇帝的背影,卻能看出他是獨自一人站著的,看上去有些岑寂空寥。
於是想也沒想就過來了,反正也沒人敢攔他。
「果果,想什麼呢?」
熟悉的嗓音隨即到達耳邊。
寧倦陡然從那股莫名的冷寂情緒中抽了出來,轉頭時忍不住露出笑意,又趕緊板起臉:「老師,不是讓你在馬車上呆著嗎,怎麼過來了?」
陸清則戴著面具,只露出微紅濕潤的唇瓣,比之前看起來豐潤有氣色:「大老遠來一趟,也該給皇太后上炷香。」
說完,也沒搭理寧倦的小脾氣,接了香,也去拜了拜。
寧倦看著他的背影,後知後覺,陸清則大概是過來安慰他的。
不由露出絲笑來。
至少他還有老師一心一意對他。
也永遠不會離開他。
這場祭祀十分簡單,寧倦向來不喜人多,也不想有人來打擾梁家的祖墳,沒用上湖州知府準備的大排場。
禁軍和錦衣衛守在祖墳外,禁止閒雜人等進入。
湖州知府匆匆趕來,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