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還打足了氣兒的精神頭兒一下子全都蹋陷了,晴只覺得身子忽然間變得異常沉重,腳底下卻如同踩在了棉絮上,在通向換衣間的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半天緩過神來,心想:不會有我的。我進廠早,算是開國*了,平時又積極肯幹,從來都沒有違反過紀律,無論是對上還是對下都沒有得罪過人,又擔心個什麼呀!可是這心裡頭還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沒精打采的換好了工裝,也懶得跟其他的工友一同討論,找一個旮旯靜等著開早會。
須臾,科長手擎著一打材料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室內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掉在地下一根針的聲音都能夠聽得到。科長環顧了一下人群,習慣性的清了清喉嚨:“同志們,相信大家早上來的時候都看到了吧。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我們廠呀原本就是個小本經營,現在又趕上經濟危機,真的沒辦法呀!我們這也叫做黔驢技窮……”“呵呵呵……‘前’驢,還後驢呢?”笑聲打斷了科長的話,大家巡聲望去,見是以霸道著稱,綽號為“狼毒花”的胖娘們兒,此刻正捂著個嘴巴笑得前仰後合的。沒人覺得好笑而隨聲應合她的,有的只是一雙雙犀利的目光,像一枚枚利劍射得她臉上火辣辣的。她自覺沒趣,卜楞著白眼珠,胸前叉著胳膊杵在那兒。“好了,你還有心情笑!接下來說啊!咱們這次呀那也不是說不讓誰幹就不讓誰幹的,咱們是透過厂部的公開測評、反覆權衡的。你們千萬不要誤會了,並不是說誰表現得不好我們就開了誰,我們是綜合了你們的各項條件,比方說家庭負擔呀,學歷特長呀,特別是你們離開這裡之後出去找工作的難易程度等等……所以說,這次被裁員的同志們,大部分都是一些精英呀!我們實在是捨不得,但是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也只好犧牲你們了。我們主要考慮到你們更容易找到適合你們的工作,以使你們在新的崗位上更好的發揮自己的特長,實現自身的價值。也可以讓其他條件差一些的不至於丟掉飯碗呀!當然,對於你們,我們單位會加以補償的,具體的呢,稍後咱們坐在一起再談。下面,我開始點名,點到名字的馬上回去上班,沒有點到的留下來,我們再單獨開個會。”
被點到名字的一個接著一個興沖沖地離開了會議廳,其他的人都面色凝重的靜候著。隨著離去人數的劇減,晴覺得臉上一陣陣地發燒,心也越跳越厲害了。全身的神經已欲崩潰,只餘下一根強打振作,企盼著能夠聽到呼喚自己的名字。最終,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晴連同剩下的三十來號人被留了下來。
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晴彷彿正置身於一片無際的沼澤之中,四周是黑漆漆的森林,裡面影影綽綽的似乎有無數個妖魔鬼怪正在覬覦著她。晴時不時地會打上一個哆嗦,更多的時候是一具魂魄出竅的軀殼,就那樣靜靜地安放在那兒。人事科長說了些什麼,晴聽得含含糊糊,跟著其他的人機械樣的接過了一份材料,回到了車間。晴低額蹙眉,每前進一步都覺得艱難,車間每一個角落裡都生出一雙雙錚明瓦亮的眼睛,像暗夜裡的探照燈在她的身上掃來掃去。晴分明聽到心臟開裂的聲音,鮮血從裡面汩汩而去,怎奈胸口壓著一塊大石頭,這兩相作用力在晴的胸腔中較著勁兒,誰也肯不服輸,大腦已控制不了它們了,索性任憑它們去撒扯吧!
晴沒有勇氣再去看一眼那陪伴了她多年的機床了,那上面留下了她的汗水,留下了她的青春,現在,就要說再見了,不,是永別了。晴不敢再去想了,再想下去那不爭氣的眼淚定會掉出來,讓人家恥笑的。晴記不清自己是怎樣請的假,這個時候組織紀律性也是多餘的,晴只想儘快逃離這塊讓她窒息的地方。
晴將包狠狠地丟到沙發上,俯身撲到了床上,這時候胸口的那塊石頭被巨大的壓力衝得粉身碎骨,在四下裡飛濺成晶瑩的淚珠。晴想起了她剛進廠子的情景,想起了她拿到第一份工資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