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那雙暗紋的雲靴,急剎住腳道:“讓開讓開,別擋爺的道!”
一尺相隔的東華凝目看了她半晌,忽然開口道:“有趣,你是在使小性?我半年後來救你,和半年前來救你有什麼分別啊?”
鳳九往後足跳了三丈,胸中的邪火燒得更旺,這個無恥的長輩,他竟然還敢來問自己營救的時間早半年晚半年有什麼分別!
鳳九手指捏得嘎吱響:“你試試被人變成一塊手帕綁在劍柄上擔驚受怕地去決鬥,決鬥完了還被丟進一個懸崖半年之久,你試試!”喊完鳳九突然意識到,前半年怎麼就覺得自己已經原諒東華了呢,這一番遭遇擱誰身上倖存下來後都得天天扎他小人吧,頓時豪氣干雲地添了一句,“爺只是使個小性,沒有扎你的小人那是爺的涵養好,你還敢來問爺有什麼分別!”她就地掰了根枯死的老松枝,在手上比了比啪地折斷,豪情地,應景地怒視他總結一句,“再問爺這個蠢問題,這個松枝什麼下場就把你揍得什麼下場!”
她覺得今天對東華這個態度總算是正常了,半年前在九重天同東華相處時她還是有所保留,總是不自覺介懷於曾經心繫了他兩千年之久,對他很客氣、很內斂、很溫柔,後來被他刷成那樣完全是她自找。她小的時候脾氣上來了,連西天梵境的佛陀爺爺都當面痛快的罵過,當然沒有得著什麼便宜,後來被他爹請出大棍子狠狠教訓了一頓,但這才顯出她青丘紅狐狸鳳九巾幗不讓鬚眉的英雄本色嘛。世間有幾人敢當著佛陀爺爺也的面同他叫板,但是她青丘鳳九做到了。世間有幾人敢當著東華的面放話把他揍得跟一截枯松枝似的,她青丘鳳九又做到了。她頓時很敬佩自己,感到很爽很解氣。但是也料想到東華大約會生氣,這些大人物一向受不得一絲氣,想來今日不會就這麼平安了結。不過,兩人對打一頓將恩怨了清也很爽快,雖然她註定會輸,會是東華將她揍得跟一截斷松枝似的,那麼能將對方揍得什麼樣,就各憑本事罷。
鳳九覺得,此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卑不亢,因她從東華無波沉潭的一雙眼中看到了一絲微訝。這個鳳九可以預料,她在九重天將自己壓抑得太好,對東華太尊重太規矩,所以她今天不那麼尊重和規矩,他需要一點兒時間來適應和消化一下。
東華眼中的微訝一瞬即逝。所謂一個仙,就是該有此種世間萬物入耳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淡定的情緒。
東華紋絲不動地又看了她一會兒,良久,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很憤怒,倘若我願意試試也變成一塊帕子隨你驅遣,你可能會不那麼憤怒?”眉目間掠過一抹笑意,“這有何難。”不及鳳九反應,果真變成了一塊紫色的絲帕,穩穩地落在她的腦袋上。
鳳九呆住了。許久,她輕輕吹了一口氣,絲帕的一角微微揚起,她心中咯噔一聲:爺爺的,不是幻覺吧?
絲帕似吉祥的蓋頭遮住鳳九的眉眼,她垂著眼睛,只能看見撲簌的細雪飄飄灑灑落在腳跟前。她躊躇地站定半天,回憶方才一席話裡話外,似乎並沒有暗示東華須變成一塊絲帕她才舒心。她剛才罵了他一頓其實已有五分解氣,但要怎麼才能徹底解氣不計較,她自己都不曉得。東華的邏輯到底是如何轉到這一步的,她覺得有點兒神奇。
鳳九伸手將帕子從頭上摘下來,紫色的絲帕比她先前變的那張闊了幾倍,繡了一些花色清麗的菩提往生,料子也要好一些,聞一聞,還帶著東華慣用的白檀香氣。她手一抖,眼看帕子從手上掉了下去,結果輕飄飄一轉又自動回到她的手上。東華的聲音平平靜靜響起:“握穩當,別掉在地上,我怕冷。”
鳳九睖睜半晌,立刻蹲下去刨了一包雪,擺成個冰團包在帕子裡頭,包完又興高采烈地將裹了冰團的絲帕妥善埋進雪坑中。半個時辰後,她戳了戳包著冰團被打得透溼的帕子,問道:“喂,你還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