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獸的思想,不與人相通,憑什麼能知道中國政治的好壞呢?人與人的稟性和種類是相同的,好惡也是相等的,尚且不能相互瞭解,鳥獸與人的稟性不同,怎麼能夠了解人呢?人不能瞭解鳥獸,鳥獸也不能瞭解人,兩方面互相不瞭解,鳥獸比人愚蠢,為什麼反而能夠了解人呢?俗儒都稱讚鳳凰的品德,想用它來表彰聖王的統治,反而使人有聖王不及鳥獸的感覺,論事超過實情,反而使實情不明顯了。而且鳳凰、麒麟難道是單為聖王才出現的嗎?孝宣皇帝的時候,鳳凰五次出現,麒麟一次出現,神雀、黃龍、甘露、醴泉,全都出現過,所以才有五鳳、神雀、甘露、黃龍這些年號。假如鳳凰、麒麟確實是為了聖王而出現的,那麼孝宣皇帝也是聖人了;如果孝宣皇帝不是聖人,那麼鳳凰、麒麟是為賢人而出現的了。鳳、麟為賢人而出現,那麼俗儒稱讚鳳凰、麒麟,就失去它的實際意義了。鳳凰、麒麟為堯、舜而出現,同樣也為孝宣皇帝而出現。如此說來,鳳凰、麒麟既為聖王出現也為賢人而出現。俗儒頌揚聖人太過分,而稱讚鳳凰、麒麟也言過其實了。
【原文】
51·4《春秋》曰:“西狩獲死驎(1),人以示孔子。孔子曰:‘孰為來哉(2)!孰為來哉!’反袂拭面(3),泣涕沾襟(4)。”儒者說之(5),以為天以驎命孔子,孔子不王之聖也。夫驎為聖王來,孔子自以不王,而時王、魯君無感驎之德(6),怪其來而不知所為,故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知其不為治平而至,為己道窮而來,望絕心感,故涕泣沾襟。以孔子言“孰為來哉”,知驎為聖王來也。
【註釋】
(1)西:魯國西部。狩(shòu受):狩獵。獲死驎:參見50·1注(2)。臧氏《經義雜記》十六曰,今三傳本無“死”字。
(2)孰(shú熟):誰。
(3)袂(mèi妹):衣袖。拭(shì士):擦。
(4)引文參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泣涕沾襟”作“涕沾袍”。
(5)說:解釋。
(6)時王:指東周君王。魯君:指魯哀公。
【譯文】
《春秋》上說:“有人在魯國西部打獵,獲得一頭死麒麟,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孔子。孔子說:‘它為誰而來啊!它為誰而來啊!’把袖口翻過來擦臉,淚水打溼了衣襟。”俗儒解釋這件事,認為是上天用麒麟來授命於孔子,因為孔子是沒有當君王的聖人。麒麟是為聖王出現的,孔子因為自己不是君王,而當時的周王和魯君又都沒有能感召麒麟的德行,對麒麟的出現感到奇怪而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所以就說“它為誰而來啊!它為誰而來啊!”孔子知道它不是為政治賢明而出現,是為自己到了窮途末路而出現,希望破滅內心傷感,因此淚水打溼了衣襟。從孔子說“它為誰而來啊”這句話,可知麒麟是為聖王而出現的。
【原文】
51·5曰(1):前孔子之時,世儒已傳此說。孔子聞此說而希見其物也,見驎之至,怪所為來。實者,驎至無所為來,常有之物也。行邁魯澤之中(2),而魯國見其物遭獲之也。孔子見驎之獲,獲而又死,則自比於驎,自謂道絕不復行,將為小人所徯獲也(3)。故孔子見驎而自泣者,據其見得而死也,非據其本所為來也。然則驎之至也,自與獸會聚也;其死,人殺之也。使驎有知,為聖王來,時無聖王,何為來乎?思慮深,避害遠,何故為魯所獲殺乎?夫以時無聖王而驎至,知不為聖王來也;為魯所獲殺,知其避害不能遠也。聖獸不能自免於難,聖人亦不能自免於禍。禍難之事,聖者所不能避,而云鳳、驎思慮深,避害遠,妄也。
【註釋】
(1)曰:這裡指王充說。
(2)邁: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