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中看到帶熱氣兒的自己。
但直到許多年後他再次直面死亡並且真的死了,才想起那天他順著那條路衝向盡頭時,竟然真的有和這世上所有人都不同的一位出現在了那裡。他將他從雪夜中帶走了。
年少的他只這一掙扎就又重新撲在雪中,手卻仍死死抓著那妖不放,昏了頭一般開口道:“好冷。”
聲音很小,幾乎被風雪掩埋,但那妖卻聽到了。
被他抓著的妖蹲了下來,掰著他的腦袋將他的臉抬起,又抓了一團雪把他臉上的血汙擦掉,忽地笑了:“哪裡來的小仙童?和我瀰瀰山上那幫崽子真不一樣。”
他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薛清極腦海中那些還在叫囂著的“雜種”與“婢生子”弱了下去,被“小仙童”衝得七零八落。
“我們瀰瀰山的崽子長得也很好看!”跟著他的那個妖不樂意,“而且這個已不算崽子了,在人族裡已是半大小子了。”
“山裡崽子長得個個兒透精透能,是妖族裡俊俏漂亮的,”薛清極感覺到自己的臉被那人拍了拍,“鉞戎,你在仙門見過比他長得好的麼?真是那個什麼來著,粉雕玉琢!”
鉞戎跺了跺腳,嘴裡不清不楚地埋怨了幾句,認命道:“好吧,都聽嚴律大人的。”
嚴律將他從雪堆中扒拉出來,這位妖皇顯然不會帶孩子,甚至不會照顧人,將只剩半條命的仙門小孩兒當做皮糙肉厚的妖族崽子,往肩上一抗就走了。
走出去二里地,薛清極冷得直打哆嗦,他被孽靈寄生本就在發燒,又被嚴律扛麻袋一樣扛著亂走,張嘴就是一口血嘔在嚴律的衣服上,差點當場蹬腿歸西。
妖皇大人瞬間麻爪,嚷嚷道:“鉞戎!他好像死了,哦還沒死,嘿,你這小孩兒真能活!”
他那幾個侍從也不像是會照顧小孩兒的模樣,嘰嘰喳喳地比他還吵,沒一個能給出正經主意的,反倒埋怨起又要給妖皇洗衣裳了。
薛清極趴在嚴律肩頭,迷迷糊糊地尋思要不他們還是把自個兒放下算了,反正看這樣子跟著他們也是個死,妖真不是人啊。
正迷糊著,他就被從肩頭卸下,穿在嚴律身上的大氅裹在了他身上,毛茸茸的一圈兒裹得他只露出鼻孔來呼吸,他勉強睜開眼,見嚴律又重新將他抱起,像摟著同族兄弟似的摟著,低聲道:“我會給你拔孽,但能不能活卻是看你自己。小仙童,你叫什麼?我暫時不去仙門,你跟我回瀰瀰山。”
薛清極的嘴張了張,灌了滿口的冷風,就順勢閉上了。
那時他已是十幾歲的少年,卻頭一次被接納進另一人的懷裡。
嚴律的髮絲被吹得落在襟前,拂過薛清極的鼻尖嘴唇,帶著山風的氣息。
小仙童。薛清極想,這不算個正經名字。
原來世上還有不讓他厭惡的不正經的名字。
縣城旅館內昏黃滄桑的燈因電壓不穩而閃爍幾下, 發出崩斷般的細小聲音。
當年寒冷漫長又混雜著血腥味的雪夜徹底消融,蒼白雪色被沒有溫度的現代燈光衝散,嚴律這才發現自己咬著的煙還沒點上。
他不自覺地陷入了以為早就被自己丟到角落裡的回憶, 那時他扛著被裹成一團的少年薛清極都走出去了老遠,一摸懷裡小孩兒的臉,登時嚇了一跳,燙的像是剛從石板上烙出來的熱豬肉, 白皙的面孔病態通紅, 呼吸時一團團朝外噴白煙。
嚴律這才發現他還長著一顆極小的淚痣,差點兒被血汙掩蓋下去。
他們那幫瀰瀰山的妖大多腦子少根筋,又沒見過脆弱的人族小孩兒, 個個大驚失色, 唯恐剛撈出來的小孩兒死妖皇懷裡,圍成一圈吱哇亂叫。
也不知道是被吵醒的還是被凍醒的, 懷中少年睜開了眼,他燒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