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的臉上帶著些許疲憊,眼神很沉,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平日裡的不耐煩不見蹤影,平靜的像是一尊隱沒在黑夜裡的神像。
薛清極以為他還在生氣,用乾澀的聲音說道:“原來我的轉世真的是個個瘋傻,倒是有一世膽大包天,想親一親妖皇的額頭。”
“我不記得了。”嚴律終於開口,聲音很淡,“之後呢?”
“自然是被推開了,”薛清極笑了笑,“你說這是對喜愛之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嚴律“嗯”了聲,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半垂著眼沒再吱聲。
屋內的沉默帶著一點兒窒息感,薛清極彷彿又成了獨身在泥潭裡的那個,他強撐著坐起身,動作因為身體的疼痛而十分緩慢。
嚴律前傾身體要去扶他,卻被薛清極攥著了手腕兒。
薛清極看著他,低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狠勁兒:“我要你現在就給我答案。”
昏暗的屋內,嚴律的菸頭明明滅滅,他的手抽了幾下也沒抽動,終於放棄似地鬆了勁兒,疲倦地拿下煙來,也抬眼正視薛清極:“我不知道。”
薛清極眼中怒意橫生,亦有失望和痛苦在其中翻攪,卻聽見嚴律又說:“我千年來都在找你,沒有機會思考愛應該是什麼樣的。”
妖皇生性灑脫,世間感情他並不全都瞭解,也從不多加思索,只知道自己這千年裡被薛清極的轉世塞滿,但細想之下,這千年裡好像也因為那些轉世全都不是小仙童而空蕩無物。
薛清極既想聽他說下去,又害怕這話和以前一樣,都是吊在他頭上的一根胡蘿蔔,而他是那頭只知道為了這胡蘿蔔就追趕奔跑到死的倔驢。
“你窮追猛打,要我想這些,要我知道痴嗔愛恨,要我從懵懂裡出來,要我看著你,要我給你答案……全都是你想要,是吃準了我不會拒絕,所以從來沒想過我是嗎?”嚴律將菸頭按滅,他的聲音沉得厲害,在等待薛清極甦醒的這段時間裡已把這些念頭全都過了一遍,“你想過你離開後我還是要活著嗎?你以為你站在圈兒裡,我自由自在?錯了薛清極,一旦我承認我撂不開你,我就完了,你走了,我還怎麼活,你告訴我。”
薛清極像溺水者拽著來救援的人一般死死抓著嚴律的手,他心中起起伏伏,痠痛中夾雜著歇斯底里,想要乾脆同歸於盡,又彷彿胸腔中灌滿水銀,開口時竟然好像又是年少時偏執得不加掩飾的自己:“我想過……但我就是想要你回答我。”
嚴律道:“我剛才坐在這裡,想的都是這件事兒。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我記性不好,要是忘了你,那我就是個混蛋了。找你轉世?那已經不是你了,也不該成為你的替身。還是我要記著你,然後日復一日地活著?”
這些事兒薛清極並非沒有想過,他在山怪記憶中看到嚴律和那些轉世時,整個人被兩種情緒裹挾。他一方面對在嚴律心裡“小仙童”獨一無二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一方面又明確地知道嚴律的這種清醒對他自己來說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他忽然寧可自己還是半拉魂魄徘徊在境外境的樣子,這樣至少嚴律還有個指望。
薛清極緊抿著嘴唇,身體的疼痛遠沒有胸腔裡心臟的痛苦來的劇烈。
“你真的完全沒想過怎麼處理這情況是吧。”嚴律無奈地笑了一聲,“算了。”
這一聲“算了”好像一記喪鐘,敲在薛清極的魂兒上。
他幾乎立刻仰起頭,體內各種晦暗情緒翻騰,手中甚至已聚起了靈力,只恨不得掏進嚴律腔子裡,好看看這人到底為什麼能對自己這麼狠心。
卻在仰頭時對上嚴律金色的獸瞳,這雙眸一如當年那個雪夜,薛清極在雪堆裡仰頭時瞧見的模樣。
嚴律直起身,說了聲“過來”,便抬手扣住薛清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