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藉口牽強,蕭偃也不置喙,拿了賞銀便要打道回府。
因著韓嬤嬤心中有愧,這筆銀子格外豐厚,蕭偃正是缺錢的時候,甚至願意這樣的際遇時常有。
他的步子方才越過門檻,迎面撞上一頂小轎,暗花轎簾被一隻素手挑開,一片明晃的陽光掠過轎內少女的眉眼,清婉動人。
蕭偃微頓,隨即垂眸與小轎繞行,身後忽而追來一道輕盈的腳步聲,伴著玉鈴叮噹作響,少女帶著月桂的香氣來到他身側,曼聲喚:“郎君留步。”
蕭偃霎時捏緊了袖中的匕首,他回過頭,凝睇著宋迢迢那張皎潔似月的面龐,溫聲道:“小娘子,奴是女兒身。”
宋迢迢一怔,雙頰飛紅,叉手歉然道:“娘子見諒,實在是您生得,與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蕭偃蹙眉,重複道:“故人?”
“是。”宋迢迢頷首,不動聲色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一寸一厘,細緻入微。
她今日本是隨母親出門查賬,回府時轉道瞧一眼韓嬤嬤辦事的章程,不曾想能看見這張令她心心念唸了三年的臉。
此人的眉目骨相,與三年前救她出秦淮河的小郎君,幾乎是一模一樣。
除卻眉心那顆硃砂痣。
宋迢迢尋找那位郎君多年,始終無果,或許這位娘子能帶給她一些線索。
她目光殷切,在蕭偃並不算漫長的沉默中,她卻品嚐到一種近乎磨人的焦灼。
宋迢迢這人內斂,又有著不合乎年齡的持重,素日與同齡的小娘子合不來,她心裡倒是想親近別人,奈何學不來那股靈動跳脫的勁兒。
她絞盡腦汁的回想旁的小姑娘是如何套近乎的,總算想出來一招,於是咬咬牙,湊上前去握住蕭偃的手,擠出兩個甜膩的梨渦,道:“你可有個同胞哥哥,名作賀仰。”
賀仰?
蕭偃母族的姓湊上他雙生兄長的名,還有雷同的容貌,除了蕭仰還能有誰呢。
這名字砸在蕭偃心頭,喚起他久遠的記憶。
為他刻痣的賀皇后,南下的雨夜,腐臭的亂葬崗,入骨的一箭,被所有人視為棄子、破盾,朝攀暮折,百般凌/虐的十四年。
只因為他生得和蕭仰一模一樣,所以他的人生理應如此——踩碎自己的屍骨血肉為他人作基石。
不過蕭仰最終死了。
死在一年前的深秋,死在了他的手裡。
他冒領蕭仰的一切,權勢、地位以及尊榮。
如今他再度因蕭仰曾經施捨的恩澤受惠,又有何不可?
思及此處,蕭偃笑了,他彎起的狐狸眼恰如月牙,眉心硃砂痣殷紅,襯得他一張玉面宛若觀音。
“不曾,奴家中只得一個孩子。”他頓了頓,又道:“但若我們二人果真如此相似,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呢?”
宋迢迢湮滅的希望被這句話再次點燃,她唇瓣微抿,心中千迴百轉。
蕭偃的腦海中閃過先才在迴廊瞥見的背影,一位糧官,而揚州的糧倉同樣設有他的部下。
他壓下心中的排斥回握宋迢迢的柔荑,輕聲道:“奴叫趙燕兒,是橋頭村趙阿婆的孫女,略通詩書,小姐可要帶奴歸家?”
趙阿婆……的孫女?
宋迢迢眸光一顫。
因她年紀漸長,又是家中獨女,杜氏有意歷練她,數日前,曾要她親往橋頭村巡查稻田。
她分明看見趙阿婆在玉帶河的山頭,為她孫女埋骨。
彼時,宋迢迢遠遠留意到老嫗的背影,頗覺心酸,問過里正原委後,命人假託遠親的名義為她添置了米糧。
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趙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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