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碧沼攜來的密信。
她這位承託厚望的關鍵人物滿不在乎,在座為立後一事搶先站隊的朝臣卻是面色不善,幾欲開口駁論,之中當屬左相酈成道的反應最為醒目。
但見他瞠目結舌,愕然之下屢屢呵氣,精心蓄養的美髯被他的氣聲驚得飛撲。
不知情的人遠遠一望,或許會覺得這樣的場面詼諧滑稽,知悉內情的宋迢迢察覺到,卻是下意識的蹙眉,隱隱覺得不妙。
立後茲事體大,關乎國本。
大舜又是前朝大族造反起家,建國後為穩定朝綱,多與望族聯姻制衡中宸。
縱有太宗力排眾議,開闢科舉取士之路,為寒門士子爭來一線生門,可是望族把持朝野多年,積重難返,庶族與門閥之間仍有難以逾越的鴻溝。
當初蕭偃說服左相時,借用漢室宣帝的典故,一時說南園遺愛,一時說故劍情深,多番強調糟糠之妻不可棄,否則將為天下士林、鄉野黎氓所恥笑。
實則這只是淺薄的遮掩說辭,最要緊的是眾人皆知卻不曾宣之於口的關竅。
宋迢迢不單是蕭偃蒙難時不離不棄的“髮妻”,更是商戶女,是出身庶族的尋常女郎。
以左相為首的黨派,多是從蓬門蓽戶入仕,在朝堂中攀藤附葛,諸般不易,如若本朝能夠擁躉一位庶族血脈的皇后,於國潤民,將是莫大的助力。
左相與維護望族的右相爭逐多日,因著蕭偃偏幫,清流響應,好容易要有眉目,本以為依照賀太后一貫疏淡的稟性,並無太多波折,不想風雲突變,實是教人譁然。
許是氣氛過於詭譎,絲竹聲幽幽轉停,宋迢迢抬眸去看,見帝王穩坐高臺,面色不大露出端倪,唯有向太后舉杯的手稍稍傾斜,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洩漏一二滴,玷汙他繡華麗章紋的蔽膝。
今夜大宴,帝王穿的是博冠吉服。
侍奉的內侍目露驚駭,善於察言觀色的臣子亦是正襟危坐,不敢多言,左相觀之,不得不斂聲收勢。
宋迢迢明白,蕭偃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當下見得他眉眼淡淡,三分失神,恐怕心中早是雷嗔電怒,駿波虎浪。
賀太后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情態,施施然起身,紅唇翕張,大抵是說她年高不濟事,欲去偏殿歇息,請群臣自樂云云。
語畢,當真轉身步入內殿。
宴飲過半,百官依次奉過金鏡與承露囊,壽禮祝詞已經獻罷,並無旁的要事,倘有不勝酒力者,述明原由後退席無傷大雅。
然而賀太后與蕭偃是血親母子,酒按三巡的表面功夫,竟也不願盡心麼?
夜色燈火中,酒氣衣香交錯,暗流層湧,蕭偃但笑不語,手中青金盃盞輕輕一擲,發出鏗鏘嗡鳴,宋迢迢默默觀望著,餘光瞥見一名近臣被擲杯聲驚的渾身震顫。
再抬首,臺間帝王已然離席。
宋迢迢若有所思,聽見內侍向左右近臣交代,帝王暫去更衣。
一時間,群臣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少女垂眸,兀自呷酒,突覺背後如芒在刺,她擰眉,回頭望見朱袍加身的薛錦詞,墨髮金冠,狐狸眼輕佻,正遙遙向自己舉杯。
她不予理會,他也不羞惱,轉而與同僚敘話,她順著他的視線逡巡,發覺在座人泰半都在暗暗打量她。
她遽然憶起自己當局人的身份,捏著夜光杯,低眉含首,半晌無言,眾人只當她是傷神至極,過得少頃,又見她拂袖離座,十足抱屈銜冤的情態,深以為然。
宋迢迢苦等半日,終於得以脫離金鼓喧闐的大殿,得片刻清閒自在,她領著從雲並兩名宮婢,繞著曲池閒逛。
下弦月彎折如眉,斜斜墜在天際,透過浮雲送來一池流熒般的月光,行宮內外的人員幾乎盡在參宴,觀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