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能”
方解從鹿皮囊裡取出菸斗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大將軍或許會覺著我不識抬舉,事實上我也覺著自己這樣拒絕有些白痴。沒有人比我對自己的身體更瞭解,所以我知道您說的是不爭的事實。留在左前衛,我就有可能破開一直以來我都破不開的桎梏……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留下。”
羅耀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理由?”
方解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月色下的他就好像一個吞吐著日月精華的妖孽。
“我想參軍想再次拿起橫刀躍上馬背在戰場上殺敵……若是我留在雍州……大將軍請恕我直言,那麼我要面對的敵人絕不是我想要面對的敵人。我在樊固生活了三年,那三年是我一生之中最踏實安穩的三年。就為了銘記這份安穩踏實,三年我記住了樊固每一個人的名字和麵容。邊軍士兵和百姓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千人,我不會搞錯任何一個人。”
“但他們死了。”
方解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如果他們的死和我有關係……我得再回樊固去贖罪。如果他們的死和我沒關係,我得再回樊固去報仇。”
羅耀淡淡道:“你不像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方解笑道:“衝動起來有時候不是人。”
羅耀竟是被他這句無聊的話逗的笑了笑:“你應該知道我的不少事,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讓自己一無所知的到雍州來。當初我被人擊碎了氣海的時候僥倖不死,但我生不如死。記得就在我自暴自棄的時候,有個人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心有所執,方有所成。若是當初我沒聽到這句話,說不定我現在要麼是一具枯骨要麼是一個廢人。”
“你心中也有執念。”
羅耀道:“這很好,你我的性子很像……軍人自然有軍人特有的血性,傷害了我的朋友如果當時我無能為力,不代表我以後會假裝遺忘。當我有能力的時候,那些傷害我朋友的人難道還想自由自在的活著?”
方解聽到這句話心裡一蕩,他想起了樊固那些鄉親。每一張臉都不止一次在他腦海裡浮現過,而且從來不曾模糊。
“男人立志報仇是一件很艱辛也很值得驕傲的事,我不會阻止你。”
羅耀從方解手裡將菸斗拿過來,深深的吸了一口:“這麼好的菸絲……出自南燕?”
“是……貨通天下行從南燕販運到長安城的。”
方解回答。
羅耀嗯了一聲:“但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留在左前衛和你報仇沒有一點衝突?”
“啊?”
方解詫異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羅耀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看起來比方解更像妖孽:“不只是你,只怕包括陛下在內許多人都以為我會不忠,最終會做出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大隋朝廷的事來。這樣想似乎也合情合理,我手握重兵坐鎮一方,天高皇帝遠,這地方就是我的地盤。但是……二十年前我初戍守雍州的時候朝廷裡就有人信誓旦旦的說我必然會反,如今二十年過去我為何不反?”
他問方解,可方解不知道如何回答。方解沒有想到羅耀竟然如此直截了當的將這件事說出來,沒有一點兒避諱。
“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反。”
羅耀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來,似乎是在發洩著自己心中的不滿。
“我和左前衛的每一個人,從來都沒有過造反的念頭。你可以不信,但我沒必要和你過多解釋什麼。將來史書上會寫的很清楚,留待後人評說吧……我之所以在裝作不知道西北戰敗的事,是因為陛下不想讓我知道。而我在等陛下的召喚,若陛下說羅耀你要帶兵去西北平叛……我會立刻披甲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