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委員了,一個“逃兵”是沒有理由再見到毛委員的。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丁泗流不會放過他的,也許等到天亮出發前他就會被槍斃,就算押解回縱隊,他也沒辦法說得清楚逃跑的原因,最終怕還是難逃一死,沒看剛才塗排長甚至王黨代表都張不了口,除非那個支委會上,他們想出什麼好辦法改變這一切。肖班長的生命就像那暗夜中悄然降下的露水,天一亮就會消失得無蹤無影。黃松鼻子一酸,想起肖班長對他的種種好處來。龍巖城戰鬥中,槍聲一響,肖班長讓黃松躲在他身後,他說別看咱倆都瘦,可子彈一般穿不透兩個人兒;行軍到了宿營地,肖班長總是要到房東灶上燒鍋洗腳水,用木盆端到地鋪前,招呼他們幾個弟兄燙腳。有一次行軍走遠道,黃松的腳崴了,腫得老高,肖班長弄了些松樹油化開,將他的腳抱在懷裡拼命地揉,那一宿,松油的芳香氣味像老酒一樣醇得讓黃松醉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十八 逃兵(4)
綁在大樟樹上的肖文生頭低垂著,好像睡著了。班長有站著睡覺甚至一邊行軍一邊睡覺的能耐,可是,黃松不相信一個生死未卜的人還能酣然入夢。果然,肖文生哼了幾聲,扭扭身子,顯然,他被棕繩綁得太緊了,扎手的棕毛令他很不舒服。
“班長,你冷嗎?”
“冷?唔,沒覺得冷……我身上好像都麻了……黃松,你幫我把臉上的血擦乾淨,天就要亮了吧?”
黃松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樟樹葉,輕輕為班長揩去頭臉上的血跡。有幾處傷口,血汙剛擦去,新的血又冒了出來,那血是冰冷的,猶如地下新霜。黃松忽然停下來。他想,肖班長根本就不是死罪。就算是死罪,也沒有理由讓他在槍斃前再遭這半宿的罪。黃松抬頭看了看青黛色的天,天上有幾顆星星朝他眨著詭譎的眼,明暗全在夜色中了。他又扭頭看了看手槍連宿營的祠堂,祠堂裡無聲無息,真不知道還有誰會因為肖班長的生死而睡不著覺。
“黃松,我不甘心啊!家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再一死,真像反動派叫嚷的那樣,滿門滅絕了……”肖文生的聲音,夜一樣冰冷,“和你商量件事,黃松,革命成功之後,你要是娶老婆成了家,孩子生得多的話,過繼一個男孩給我,讓他改姓肖,叫什麼名字由你起。等他長大了你跟咱兒子說,他爹叫肖文生,參加紅軍鬧過革命,還是共產黨員,他爹不是逃兵,只是為了去找毛委員才離開隊伍的……”
“班長,別說了……”
黃松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他咬了咬牙,終於橫下一條心,繞到大樟樹後面跪下來,用牙咬開那團棕繩的死結。繩結系得很死,他覺得自己的門牙都要鬆動了。他感到班長的手動了一下,黃松的心也跟著動了一下。我為什麼不乾脆直接把繩子解開呢?讓肖班長逃掉多好。當然,他不是逃命,而是去找剛剛返回紅四軍的毛委員告狀,告那個在手槍連橫行霸道、成天掄著“大螞蟥”毆打弟兄們的丁連副。毛委員一定會過問這件事的,他為紅四軍制定了“三大紀律六項注意”中,就有不打人罵人的一條,這還是指紅軍對待老鄉呢。毛委員回到了紅四軍,他肯定會管手槍連的事。狀子要真是告下了,不僅肖班長能活下來繼續革命,說不定姓丁的會被槍斃呢。只要沒有姓丁的,我們四縱隊閩西客家子弟才有翻身出頭之日。
跪在地下的黃松站了起來,他想到另一個問題。他要是放掉了肖班長,明天早上丁泗流要槍斃“逃兵”,他還能槍斃誰呢?跑了肖班長,姓丁的會不會把他黃松頂上去槍斃?他害怕了。自從傳說紅四軍要開回江西井岡山,他就幾次萌生了逃跑的念頭,他沒敢付諸行動,一是部隊並沒有真的開走,二是捉住逃兵就要槍斃,當兵的,還有誰不怕槍斃呢?
黃松把那根棕繩虛虛地又拴住了。
結繩釦的時候,他的手指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