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忌,你不是說要向朕打聽一個人麼?這個人究竟是誰?”說時皇帝湛湛的目神,瞬也不瞬的直向他“盯”視著,只等著對方再走近幾步,即可向他發出手邊暗器。
“在下這裡有一張人像刺繡,恭請陛下過目一閱,便知在下所要打聽的這個人是誰了?”
朱棣不明所以地怔了一怔,頻頻點頭笑著:“好,好,你就呈上來吧!”一面說時,朱棣的左手幾乎已將按動掣鈕,只盼著對方能上前幾步。
他的這個願望,隨即為之實現。君無忌果然踏步向前,眼看著已臨近眼前,朱棣的手指就在這一霎,即將按動機關,驀地,他覺出有一股奇怪的力道忽然由對方前進的身子傳了過來。這股力量。隨著對方前進的腳步,恰似一個無形的力罩,猝然間將自己罩定,由不住使得他機伶伶為之打了個寒顫。正是這種奇妙卻足以使他震撼的感觸,使得他即將扳動椅柄機鈕的手指,為之忽然停住。
這種驚惶其實只有皇帝自己心裡有數,緊接著所接觸到的來人目光,更似有無比的嚇阻作用。
“陛下稍安勿躁,在下此來,一片赤子之心,絕無惡意,只請陛下垂閱一下這張刺繡當知一切了。”
話聲方頓,隨著他探出的右手,“波”的一聲輕響,一片陰影,發自其手,輕輕飄飄,循著皇帝座處,飄落下來,卻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膝上。
一霎間的殺機之後,代之而起的是無比的好奇。朱棣微驚之下,競自暫時忘了向對方的出手,略作遲疑,隨即把膝上那一面緞質刺繡拿了起來。
那是一幅石榴紅色的湘緞刺繡,約莫二尺見方,朱棣緩緩拿起,迎以座前明燈,畫上人物立時清晰在目。
石榴紅緞子面早已褪了顏色,只是那精針刺繡的美麗少婦形樣,卻不曾隨著逝去的年月而少見退色,模樣兒依然清新,特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睛裡,其震撼、驚悸,應是可以想知。
畫中少婦.顯然是屬於極品尊隆的朝廷命婦身分,滿頭珠翠的頭飾之外,那一頂“單翅斜飛”的“巧鳳金冠”正說明了她的出身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本朝宮廷后妃才能享有的穿戴。
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來人所要打聽的人,竟然會是一個女人,一個出身本朝宮廷后妃行列中的女人。皇帝的臉色微似一驚,他以十分奇怪的眼色,向著君無忌看了一眼,隨即落目於石榴紅的緞質繡像之上。
“噢——”一聲悠長的呼嘆之後,皇帝的兩隻手像是微微顫動了一下,緊緊地蹙了一下斑白的長眉,他隨即把這幀刺像放遠了。就這麼一忽兒遠,一忽兒近,看了又看,認了又認,終至於不能判定,“這是……是……”
“是一個與陛下相識的女人!”
“噢?”皇帝由龍座站起了身子,兩隻手拿著這幀繡像,再一次的仔細端詳,畫中少婦娟秀的臉,一霎間變幻出無數不同的表情,這無數的不同表情,敢情俱都似曾相識,曾是他所熟悉的。
“啊,她是……”幾乎已是呼之欲出,卻又沉湎於混亂的思潮之中。
敢情是過去的面孔太多了,多到數也數不清,一時間要在如此眾多的面容裡單獨挑出一個人來,叫出她的名字,對他來說,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這個女人卻容或是例外的。
“二十幾年以前,陛下其時尚在燕王任上。”君無忌的一聲旁白,使得朱棣全身為之一震。
再回過頭來垂視於手上刺像,畫中少婦的美麗嬌容,頓時更見清晰。
“啊,朕知道了,知道了……”一連兩次說“知道了”,卻仍然還不能呼叫出那個名字。
“陛下原來竟是無情之人!”君無忌忍不住冷笑一聲,對於面前貴為“天子”,更是自己生身之父的皇帝,竟然出言譏諷:“這婦人的俗姓是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