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病房,每日裡看著白生生的牆壁,林惜南感到極端無望。什麼都不願去想,寧可抱緊被子看雨珠滴答,也不想做任何事。她的前半生裡少有這麼頹廢的時候,永遠都是充實的,每一刻都做著她想做該做的事。不做事就覺不到餓覺不到累,於是沒有食慾沒有睡意,即便每天被逼著吃下補品湯藥,人還是迅速地消瘦下去。直到C省的秋雨終於落盡,她恍然發現,她無事可做了。
蕭文翰帶來一名男子,戴金邊眼鏡,笑容和煦,斯文儒雅,舉止可親。她看男子兩眼,驚愕地看著蕭文翰,不知他這是要做什麼。他臉上的笑容很勉強,人瘦了好多,襯衣顯得有些空。是了,白天照看她,晚上工作,睡覺睡一會兒就起來看看她歇得安不安定。她吃東西忌諱,他也跟著挑食。這樣一個多月,能不消瘦麼?
男子伸出右手,禮貌地自我介紹:“我叫金晟銘,心理醫生,我妻子是學語言的,久仰林小姐大名。今日一見,才知道早該上府呈上拜帖。”
林惜南伸手與他握了一握,思維全在他的身份上。
“金醫生,請坐。我也知道你的,抑鬱症治療的首選專家。去年的心理健康會議我還做過你的同聲傳譯。”
“哦?真的嗎?那真是我的榮幸!”
林惜南笑笑,眼角餘光瞄到蕭文翰鬆了口氣。隨即他遞上茶水,道:“金醫生,我回避一下。惜南,有事打我電話,我就在隔壁,響一聲我就過來。”
她點點頭,目送他出去,帶上門,消失在玻璃後。收回目光時,金晟銘正微笑看著她,頗為讚賞地說:“他其實很尊重你。”心理治療是醫生和患者兩個人的互動,會涉及很隱私的東西,即便親如父母配偶子女也不便旁聽乃至參與。他主動離開,不作停留,所以尊重她?
“哦,是嗎?”她極輕微地嘆了口氣,疑問的語氣並不強烈,倒是落寞的意味多了些。
“你不這樣認為?”金晟銘推了推眼鏡,身子微微地前傾,用身體語言告訴她他對她說的話很感興趣。
林惜南不知道蕭文翰跟他說過什麼,他又瞭解多少,所以沒有回答。他並沒覺得不適,反而解釋道:“蕭先生沒有跟我講任何事,只是託我來和你說說話。坦白說,我覺得林小姐精神狀態不錯,只是身體弱了些,蕭先生太緊張了。”
“你怎麼知道我精神不錯?”她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他一點不在乎她的冒犯,笑一笑,說:“眼睛。如果是強裝正常,眼睛裡不會有這麼多情緒。從進門開始,欣賞、錯愕、驚訝、心疼、愧疚、羞赧、自信、懷疑、失望、落寞、考量、猶疑、哂笑這些情緒,一概表現得輕重得宜,恰到好處。”
林惜南愣住了,她的道行這麼淺,輕易地就被人掌握了情緒的變化?
“可如果我偽裝技巧特別高呢?”她不甘心。
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笑容:“我的職業可不能沒有察言觀色的本事。蕭先生太過緊張,細節上恍惚了也說不定。如果林小姐有心思偽裝到這程度,那麼,蕭先生也不必千里迢迢地找我了。”
林惜南嘆氣:“金醫生,你可真夠危險的。”
他溫和地笑,但眼裡全是自信:“放心,我不做違規的事情,比如說,揣測人的心思。所以,我們和平地聊聊天吧,如果你不喜歡看到我,我會告訴蕭先生的。”
林惜南的狀態很像抑鬱症症狀,但她自己清楚,她很正常。後來的半個小時,金晟銘一直和她講語言方面的東西,很多見解甚至稱得上專業。漸漸地,她不得不調動思維,隨口說來的那些顯然已不能滿足這場談話的要求。到結束時,她不知所措地發現,心裡有些東西萌萌動動,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失去的那些,不能釋懷的那些,是可以找到方法解脫出自己的。因為,她還有在乎的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