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微微苦笑道:“既已應徵,豈有無故辭別之理?卿昔所仕者,亦孔公也,難道辭了曹司空再入孔公幕下麼?”
是勳見勸不動王修,也便只好作罷。仔細想想,這位王叔治還真是當代奇葩。他先仕孔融,孔融為黃巾或袁譚所困,他拚了命地救援——孔融曾說:“能冒難來,唯王修爾。”可是他活下來了,並且在孔融落跑後就歸了袁譚。仕於袁譚的時代,袁譚先後為袁尚所迫,為曹操所逼,王修又不顧生死往救——袁譚曾說:“成吾軍者,王別駕也。”可王修還是活了下來,並且在袁譚死後又歸了曹操。一般情況下忠臣都早死,而他一輩子當忠臣,偏偏就是不死,這命實在太硬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勳覺得王修大可以做自己的榜樣。
王修去後,是勳就領徐翕去拜見鄭玄,鄭玄好生撫慰、勉勵幾句。然後徐家兵在前開道,曹軍於後壓陣,一行人繼續前行。是勳重新上了馬車,端坐在鄭玄身旁,鄭玄繼續閉目養神,也不瞧他,但走了不遠,突然開口道:
“宏輔為成君命,竭力用心,忠臣之道,不過如此……”
是勳拱手遜謝,心裡說這忠臣嘛……我還真比不上王修。只聽鄭玄又說:“袁本初不迎天子,據地自雄,誠恐異日必敗於曹孟德也。而孟德若不執董道,欺凌天子,能敗之者,其唯天乎?宏輔其慎。”
是勳心說嗯,老頭子眼光挺敏銳,他這是在提醒我要忠於漢室,而不要忠於曹操——你卻不明白啊,象我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忠誠於一家一姓的,不管他姓劉還是姓曹,只要違背或者阻礙了歷史的發展,我就不可能捨了性命跟他們走。我所忠者,只有歷史的發展……哦,套用這時代的話,吾所忠者,其唯天乎?
就見鄭玄緩緩地睜開雙目,緩緩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望著是勳:“宏輔曾讀《禮》乎?”是勳趕緊拱手:“《周禮》能誦,《儀禮》略通,《禮記》唯讀《大學》、《中庸》等數篇爾。”
說到這兒,他突然就忍不住開了腦洞——這年月計程車人很講究孝道,而傳統孝道中一大條文就是“避諱”,不得語尊長之名,甚至有那些超級假模假式的,連同音字都能避則避。而自己假冒是勳,老爹是是(氏)伊,大家長和大伯父是是儀,所以得避“伊”、“儀”二字。也就是說,不能管伊尹叫伊尹,也不能管《儀禮》叫《儀禮》……
《世說新語》上曾經記載過一段很有趣兒的事情,司馬師跟鍾毓開玩笑,問他:“皋繇何如人?”鍾毓的老爹就是鍾繇,司馬師故意犯他爹的諱,對於鍾毓來說算不上奇恥大辱。可心裡也絕對不舒服。好在鍾毓腦筋轉得快。立刻反噴回去:“古之懿士。”——你不是故意犯我爹的諱嗎?那我也犯你爹司馬懿的諱!
只是人人都要遵守這規矩。都必須這麼說話,那非得累死不可啊!打個比方說,是勳就不能在曹操面前提“嵩”字,那萬一將來打到河南,駐軍嵩山的時候怎麼辦?也不能提“騰”字,在曹昂他們面前不能提“操”字……好吧,是勳暗中警告自己,說話就算了。我沒這腦子整天記別人老爹的名字,但寫文章的時候一定得注意,尤其對於曹家這幾代,那是現在和將來的頂頭上司,還是儘量別犯諱為好。
他腦洞開得挺大,思路跑得挺遠,所以鄭玄說的下一句話,得反應一下才明白其意。就聽鄭玄說:“卿且誦之,吾來教汝。”
誦之?誦啥?哦對了,老頭子問我《禮》的事情來著。啊呦。是勳心說老頭子要正式授徒了,並且還打算教我他最拿手的“三禮”(《周禮》、《儀禮》、《禮記》)!話說“五經”之中。《禮》一直有師授而無註解,首次注全“三禮”的正是鄭玄,所以《禮》可以說是鄭學的精髓所在。鄭玄直接給是勳……還是一對一地光給他講《禮》,那可真讓他受寵若驚啊。也就是說,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