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連連搖頭,說我不是想讓你死,恰恰相反,我要指點你一條不死之路。說著話,就從懷裡掏出伏後寫給伏完的那封信來,遞給荀彧。
荀彧接過信,一目十行,臉色第三次變化——這回是變得鐵青:“此書從何得來,若為曹公所知,恐有不忍言之事!”
是勳一撇嘴:“此書為校事偵知,安有不先奏曹公,而勳能得見者乎?”說著話,身體朝前一傾,直視荀彧雙眼:“曹公令下,待其過雒後乃發——文若識其意否?”
他仔細地觀察荀彧的表情,就見荀文若先是緊張,繼而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卻又雙眉一蹙,面色慘然:“此曹公欲試我耶?”
是勳心說我費了那麼多唾沫星子,終於攻破了你的心防,等再說到具體問題,以你那麼聰明的人,自能一眼看穿其中曲直,我也可以省省口舌啦。當下簡明扼要地回答道:“此二事也,一則國母必不可保,使令君為之,或可全其性命。二則令君若不為也,身死而族滅,然亦難辭後世惡評!”
事情分開兩部分來說,一是相關伏後,既然這封信被曹操看到了,他必然無法容忍,這個皇后是誰都保不住的。問題是,倘若由你來主持此事,伏後即使被廢,或許還能保住性命,要是等曹操親自動手,那她就死定啦。另一方面,你要是不肯幫忙曹操完成此事,曹操也不會容你長存於世,你死不要緊,恐怕荀氏滿門都會遭殃,而且即便遭了殃了,後世對你為虎作倀的評價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荀彧怒極、恨極,反倒笑出聲來:“則吾存亦罹譏,死亦不免,國母終不可保,社稷亦不得久,茫然為無路矣——此阱自蹈,此禍自作,彧也,彧也,自負智計。其實天下之至愚者也!”笑著笑著。氣息在喉頭噎住。憋得滿臉通紅,突然猛然咳嗽幾聲,竟然噴出一口血來!
這倒在是勳意料之外啊,驚得他就不禁一個哆嗦——心說不要啊,我此來是為了救你,免得你還走原本歷史上的老路,最終服毒也好,憂憤也罷。落一個悲劇收場,要是當場把荀彧給氣死了,那不是事與願違嗎?!趕緊從懷裡掏出手帕來遞給荀彧,並且急迫地說道:
“令君勿急,勳又有一評也——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操莫與定海內,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
荀彧是為了平定亂世,而教曹操行王道,並沒有教曹操謀反篡位。他以仁義拯救天下,大勢既成,不得已而接受曹操篡位的事實,這是周文王的道路啊,這才是荀彧的本心哪!
其實後世對荀彧的評價還是挺高的——這點兒荀彧不清楚,是勳可心裡明鏡似的——象袁宏那類痛加鞭笞的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史家、文人,還都願意說荀彧的好話,想方設法把他跟曹操切割開來。是勳背的這一段,就是蘇軾對荀彧的好評。
是勳那意思,我氣著你啦,那趕緊的再給顆甜棗兒,勞駕你緩過來吧,別一時想不開,當場這就要掛啊。文學作品中諸葛亮罵死王朗,傳為美談,可現實中要是我是宏輔罵死荀彧,那還不成了千古罪人?!
荀彧接過手帕來擦了擦嘴角,隨即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痼疾耳。”吐血那也是老毛病了,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這就被你氣死啊。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水,耳聽得是勳的美評,不禁苦笑道:“固知宏輔愛我也,今來乃為我解惑者也……”眼望是勳:“彧不敏,還請宏輔教我。”
荀彧剛才確實給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可是一口血噴出來,淤塞暢通,倒是也省過味兒來了——是勳今天干嘛來了?專為了氣我?還是警告說曹操在試探我?哪兒有那麼簡單,他一定是想指點我下一步該怎麼走啊。那好,我就來聽一聽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