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面儼然已模糊了許久的鏡,就連她的容貌也映照不出來,可,既然法王都已那麼說了,那應該——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聲響,突地自她手中的鏡裡傳來,她忙不迭地舉鏡相看,就在這房內朦朦朧朧的冥火燭臺的照映下,模糊的鏡裡遠處,織錦的唧唧聲自昏暗的角落響起,她試著將鏡更靠近她的面前,更加聽清了那規律滾動著的織軸聲,同時亦見著了,身形佝悽的老婦,她那惹染過滄桑的背影。
襯著那具背影的,是雙素白且長滿老繭的十指,以及,前頭那一匹匹已然織成的美麗錦緞。
一手持鏡的子問,在那面鏡子又開始模糊起來時,忙不迭地將鏡貼至她的面前,然而就在那時,她隱約地瞧見了,那名上了年紀的織娘,熟練地將色彩斑斕的錦線交錯在另一群錦線中,將人們生前所有的記憶與秘密全都小心翼翼織人錦中,生命中的痛苦、不甘、快樂、悔恨與幸福,化為一條條柔弱的錦線,在她嫻熟的掌指間,交織、並排、穿叉,一行行逐漸成行的錦緞,皆是心事重重、密密麻麻。
可,愛恨是那麼的沉重,豈只是一條錦線所能承載的?
就在她這麼想時,鏡中的唧唧聲遠遠逸去,老婦的身影在搖曳的燭火不再也看不清,鏡中宛若起了陣大霧,將遠方的景象捲去,獨獨靠近鏡前處的留了下來。
一排沾了血的腳印,自鏡的這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遠方。腳印不大,算得上是雙優美的蓮足,只是這腳印,總是一會兒又一會兒的走走停停,不知是不願上路,還是因為迷惑,遠處的風兒颳去了低訴的真實,只留下了吟詠。
此時鏡面銀光一閃,在下一刻,鏡巾的腳印頓失,取而代之的是名女子,子問一手拿過燭臺,想把那名背對著她的女子看得更清楚些。眼前這名只賞賜她一具窈窕背影的女子。微亂的髮髻上,簪了十二金釵,她那一身的衣裳,雖遭血染紅了泰半,子問還是可以看出,那一身金色的華服,處處精繡了金色的鳳鳥。
就在這時,鏡中的女子,似是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窺看,連忙四下左右顧看,猛然自鏡裡轉過頭來,面對面地瞪視著子問,子問忙屏住了呼吸,還以為自己真被鏡中的女子見著了。
就在那名女子又側過臉去時,子問這才大大地喘口氣,並目有了閒情地打量起鏡中女子的容貌。
雖然嬌顏上沾了幾滴血,但那一點都不影響這張玉似的容顏,在她的眼眉之間,顧盼盡是令人難以挪眼的旎旖風情,難以言喻的美,霸佔似地佔據了子問的雙眼。可她也不過才暈陶陶地欣賞了一會兒,鏡中的女子像是找著了窺看者股,突地轉過頭來直直瞪著她,並在下一刻,眼眸帶著騰騰殺氣,直朝她逼過來……
逼至,一鏡之隔的限度。
不再溫暖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吹拂在她的面上,很懷疑她會在下一刻就猛然跳出鏡來的子問,在被她瞪得頭皮發麻時,忍不住將手中之鏡拿遠點,可那如影隨行的不善目光卻始終跟著子問,無論她拿上拿下拿遠拿近,一眼纏住,就不肯放開她的目光,就像名刺客般。
始終徘徊在她的身後,看得她遍身發冷之餘,很想就這麼把鏡給反過來蓋在桌面上時,不意再看了鏡中的女子一眼,只是就在她這麼想著時,當下鏡中幾抹清楚的人影閃過,令她倏然止住自個兒掩鏡不看的動作,急急忙忙地把鏡再次捧回面前來。
許多她從沒見過的面孔,出現在鏡內,方才那名令她驚豔的女子,此時此刻正站在高臺上,揚首自負地看著底下的所有人,來自四下的呼喊聲,總是零零落落的,有時,會有群人匍匐地跪在她的跟前,聲聲句句地喚著娘娘千歲,有時她則是大街小巷人們嚼舌閒磕牙嘲諷的是月裳皇后,而較少聽見的,則是藤夫人這三字……
當子問仍一逕地對著鏡子裡的種種而發呆,無聲